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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第1页)

那侍卫总管多隆武功了得,性子又直,喝得几杯酒,便道:“小王爷,你带来的这十几个随从,一定都是千中挑,万中选的武功高手了。”吴应熊笑道:“他们有什么武功?只不过是父王府里的亲兵,一向跟着兄弟,知道兄弟的脾气,出门之时,贪图个使唤方便而已。”多隆笑道:“小王爷这可说得太谦了。你瞧这两位太阳穴高高鼓起,内功已到了九成火候。那两位脸上、颈中肌肉结实,一身上佳的横练功夫。还有那几位满脸油光,背上垂的大辫子,多半是假发打的,你如教他们摘下帽子来,定是秃顶无疑。”吴应熊微笑不答。索额图笑道:“我只知多总管武功高强,没想到你还有一项会看相的本事。”

多隆笑道:“索大人有所不知。平西王当年驻兵辽东,麾下很多锦州金顶门的武官。金顶门的弟子,头上功夫十分厉害。凡是功夫练夫练到高深之时,满脸油光,头顶却是一根头发也没有的。”康亲王笑道:“可否请世子吩咐这几位尊驾,将帽子摘下来,让大家瞧瞧多总管的推测到底准不准?”吴应熊道:“多总管目光如炬,岂有不准的?这几名亲兵,的确练过金顶门的功夫,但功夫没练到家,头上头发还是不少,摘下帽子,难免令他们当众出丑,望众位大人包涵。”众人哈哈一阵大笑,既见吴应熊不愿,也就不便勉强。

齐乐目不转睛的细看这几个人,忽然想起一事,忍不住哈的一声,笑了出来。康亲王笑问:“桂兄弟,你有什么事好笑,说出来大家听听。”齐乐笑道:“我想金顶门的师傅们大家一定很和气,既少和人家动手,自伙里更加不会打架。”康亲王道:“何以见得?”齐乐笑道:“大家要是气了,瞪一瞪眼睛,各人将帽儿摘了下来,你数我头发,我数数你头发,谁的头发少,谁的本事强,头发多的人只好认输。”众人哈哈大笑,都说齐乐的想法十分有趣。齐乐又道:“金顶门的师傅们,想必随身都带一把算盘,否则算起头发来可不大方便。”众人又是一阵大笑。一位尚书正喝了口酒,还没咽下喉去,一听此言,满口酒水喷了出来,生怕喷在桌上失礼,一低头,都喷在自己衣襟之上,不住咳嗽。

多隆说道:“康王爷,上次鳌拜那厮的余党到你王府骚扰,听说你这几个月来着实招揽了不少高手。”康亲王右手慢慢捋着胡子,脸有得色,缓缓地道:“当真有身份、有本事的高手,那是极难招到的,肯应官府聘请的,就未必十分高明。”顿了一顿,又道,“总算小王求贤若渴,除了重金礼聘之外,还帮他们办了几件事,这才请到了几个真正顶尖儿的高手。只不过每日须得好好侍候,可也费心得很,哈哈,哈哈!”多隆道:“王爷,你府中聘到了这许多武林高手,请出来大家见见如何?”康亲王原要炫耀,便吩咐侍从:“这边再开两席,请神照上人他们出来入席。”

过不多时,后堂转出二十余人,为首者身穿大红袈裟,是个胖大和尚。康亲王站起身来,笑道:“众位朋友,大家来喝一杯!”席上众宾见康亲王站起,也都站立相迎。那神照上人合十笑道:“不敢当,不敢当!列位大人请坐。”说话声若洪钟,单是这份中气,便知内功修为了得。余人高高矮矮,或俊或丑,分别在新设的两席中入座。

多隆既好武,又性急,不待众武师的第一巡酒喝完,便道:“王爷,小将看王府这些武林高手,个个相貌堂堂,神情威武,功夫定是极高的了。可否请这些朋友们施展一下身手?平西王世子和桂公公都是难得请到的贵客,料来也想瞧瞧康亲王门下的手段。”吴应熊鼓掌叫好。其余众宾也都说:“是极,是极!”

康亲王笑道:“众位朋友,许多贵宾都想见见各位的功夫,却不知怎样个练法。”左首武师席上一个中年汉子霍地站起,朗声说道:“我只道康王爷爱重人才,这才前来投靠,哪知却将我们当作江湖上卖把式的人看待。列位大人要瞧耍猴儿、走绳索的,何不到天桥上去?告辞!”说着左手一起,击在椅背之上,啪的一声,椅背登时粉碎,大踏步便向门外走去。众人愕然失色。

那汉子同席中一个瘦小老者身子一晃,已拦在他面前,说道:“郎师傅,你这般说话,也太岂有此理。王爷对咱们礼敬有加,要咱们献献身手,郎师傅如果肯练,固然很好,倘若不愿,王爷也不会勉强。你在王府大厅之上拍台拍凳,打毁物件,王爷就算宽宏大量,不加罪责,别的兄弟们这张脸,却往哪里搁去?”那姓郎的冷笑道:“人各有志。陶师傅爱在王府里耍把式,尽管耍个够。兄弟可要少陪了。”说着走上了一步。那姓陶的老者道:“你当真要走,也得向王爷磕头辞行,王爷点了头,你才走得。”那姓郎的冷笑道:“我又不是卖身给了王府的奴才,两只脚生在我自己身上,要走便走,你管得着吗?”说着向前便走。那姓陶老者竟不让开,眼见他便要撞到自己身上,伸手便往他左臂抓去,说道:“说不得,也只好管管。”姓郎的左臂一沉,倏地翻上,往他腰里击去。姓陶的右脚飞出,踢他胸口。姓郎的右手疾伸,托在那姓陶老者踢高的右腿膝弯之中,乘势向外推出。姓陶老者仰面便跌,总算他身手敏捷,右手在地下一撑,已然跃起,虽没跌了个仰八叉,却已出丑,一张老脸涨得通红。那姓郎汉子嘿嘿冷笑,飞步奔向厅口。

突然之间,本来空无一人的厅口多了个瘦削汉子,拱手道:“郎兄请回。”那姓郎的奔得正快,收势不住,便往他身上撞去。那瘦子却不闪避,波的一声响,两人已撞在一起。姓郎的一个踉跄,连退三步,向左斜行两步,蓦地转身,向右首长窗奔出。将到门槛处,只见那瘦子又已拦在身前。姓郎的知道厉害,不敢再向他撞去,急忙住足,胸膛已和他胸膛相距不过两寸,鼻尖和他鼻尖已然碰了一碰。那瘦子纹丝不动,连眼睛也不瞬一下。姓郎的倏地向左闪去,可是只一站定,那瘦子便已挡在身前。姓郎的大怒,发拳向他面门击去,两人相距既近,这一拳劲力又大,眼见那瘦子不是侧身,便须低头。却见他左掌在自己脸前一竖,啪的一声响,这一拳打在他掌心。他只手掌微弯,姓郎的已给弹得连退数步。厅上众人齐声喝彩,都道:“好功夫!”姓郎的神色十分尴尬,走是走不脱,上前动手又和他武功相差太远,一时手足无措。那瘦子拱手道:“郎兄请坐。王爷吩咐咱们练几手,咱两个这可不是练过了吗?”说着便坐入右首一席的原位。众人又均喝彩。姓郎的满脸羞惭,低头入座。

那姓郎的这么一闹,康亲王本来大感面目无光,幸好这瘦子给他挣回了脸面,逼得这姓郎的武师回席,吩咐侍从:“拿些五十两银子的元宝来。”少顷侍从托着一只大木盘,盘上垫以红绸,放了二十只五十两的大元宝,银光闪闪,甚是耀眼,站在康亲王身边。康亲王笑道:“众位武师露了功夫,该当有个彩头。这位朋友,请过来拿一只元宝去。”那瘦子走上前来,请了个安,从康亲王手中接过一只元宝。齐乐问道:“朋友,你贵姓?大号叫什么?”那瘦子道:“小人齐元凯,多蒙大人垂问。”原来是你。齐乐不动声色道:“你武功可高得很啊。”齐元凯道:“让大人见笑了。”

多隆道:“康王爷府中的武师,果然身负绝艺。咱们很想见识见识平西王手下武师们的功夫。小王爷,你挑一人出来,跟这位齐师傅过过招如何?”他见吴应熊沉吟未应,又道:“当然是点到为止,不能伤了大家和气。谁胜谁败,都不相干。”康亲王是个十分爱热闹的人,说道:“多总管这主意挺高。让双方武师们切磋切磋,胜的赏两只大元宝,不胜的也有一只,把元宝放在桌上吧。”一盘十九只大元宝放在筵前,烛光照映,银气衬以红绸,更显灿烂。

康亲王笑道:“敝处仍由这位齐元凯师傅出手,平西王府中不知是哪一位师傅下场?”众人都是兴高采烈,瞧着吴应熊手下的十六名随从,均知这虽是武师们一对一的比武,实则是康亲王和平西王两处王府的赌赛。这瘦子齐元凯适才露了这手功夫,武功确然了得,恐怕云南的武士未必有人敌得过他。

吴应熊沉吟未答。他手下十六人中有一人越众而出,向康亲王躬身说道:“启禀王爷:小人们武艺低微,不是康王爷府上这些师傅们的对手。我们随同世子来京,只是服侍世子的起居饭食。平西王吩咐过的,决不可得罪了京里王爷大臣们的侍从。这是平西王的将令,小人们不敢违犯。”康亲王笑道:“平西王可小心谨慎得很哪!今日只是演一演武,又不是打架生事。你们王爷问起,说是我定要你们出手的好了。”那人又躬身道:“王爷恕罪,小人不敢奉命。”康亲王暗暗恼怒:“你心中就只有平西王,不将我康亲王放在眼里。只怕便是皇上下旨,你也不听。”说道:“难道别人伸拳打在你们身上,你们也不还手么?”那人道:“小人在云南常听人说,天子脚下文武百官、军民人等,个个都讲道理。我们是远地边疆的乡下人,来到京城,万事退让,说什么也不敢得罪了人,想来别人好端端的,也不会打到我们身上。”这人身材魁梧,一脸精干之色,言辞锋利,这几句话一说,倘若康亲王定要叫手下武师挑衅,倒似是不讲道理了。

康亲王愈加恼怒,转头说道:“神照上人、齐师傅,他们云南来的朋友硬是不肯赏脸,咱们可没法子了。”神照上人哈哈一笑,站起身来,说道:“王爷,这位云南朋友只不过怕输,生怕失了脸面。难道旁人真的打到他们要害之上,他们也不还手招架?”说毕身形晃处,已站在那人身畔,笑道:“贫僧掌上力道平平而已,但比那位要走又不走的姓郎朋友,说不定还强着这么一点儿。王爷,贫僧弄坏您厅上一块砖头,王爷不会见怪吧?”康亲王知众武师中以神照武功最高,内外功俱臻上乘,听他这么说,自是要显功夫来着,喜道:“上人请便,便弄坏一百块砖头,也是小事一桩。”

神照一矮身,左掌轻轻在地下一拍,提起手来时,掌上已黏了一块大青砖。这青砖一尺五寸见方,虽不甚重,却牢牢嵌在地下,将青砖从地下吸起,平平黏在掌上,竟不落下,功夫甚是了得。齐乐也不禁叫好,众人一齐鼓掌。

神照微微一笑,左掌提高,掌上吸力散去,那青砖便落将下来,待落到胸口之时,他两臂自外向内一合,双掌合拍,正好拍在青砖边缘,波的一声,一块大青砖都碎成了细粒,纷纷落地,众人又大声喝彩。青砖边缘只不过四五寸处受到掌击,但掌力弥散,竟将整块青砖震碎,最大的碎块也不过一二寸见方,内力之劲,实是非同小可。

神照走到吴应熊那随从身畔,合十说道:“尊驾高姓大名?”那人道:“大师掌力惊人,当真令小人大开眼界。小人边鄙野人,乃无名小卒。”神照笑道:“边鄙野人,就没姓名么?”那人双眉一轩,脸上闪过一层怒色,但随即若无其事地道:“山野匹夫,就算有名字,也不过是阿猫、阿狗,大师知道了也是无用。”神照笑道:“阁下好涵养功夫。康亲王今日大宴宾客,高朋满座,是北京城中罕有的盛会。王爷有命,要咱们献丑,以博王爷、世子,以及众位嘉宾一笑。尊驾定然不肯赐教,大扫王爷与众位大人的兴头,岂不是也太自重身价吗?”那人道:“在下只学过几年乡下佬庄稼把式,如何是沧州铁佛寺神照上人的对手?大师定要比试,在下便算输了,大师去领两只大元宝便是。”说着转身便欲退回。这时康亲王府的神照上人喝道:“且慢!贫僧定欲试尊驾的功夫,双拳‘钟鼓齐鸣’,要打尊驾两边太阳穴,请还手罢!”那人摇了摇头。神照大喝一声,大红袈裟内僧袍的衣袖突然胀了起来,已然鼓足了劲风,双臂外掠,疾向内弯,两个碗口大的拳头便向那人两边太阳穴撞去。众人适才见他掌碎青砖的劲力,都忍不住“咦”的一声叫了出来,心想此人闪避已然不及,若不出手招架,这颗脑袋岂不便如那青砖一般,登时便给击得粉碎?岂知那人竟然一动不动,手不抬,足不提,头不闪,目不瞬,便如是泥塑木雕一般。

神照上人出手之际,原只想逼得他还手,并无伤他性命之意,双拳将到他太阳穴上,却见他呆呆的不动,心中一惊:“我这双拳击出,几有千斤之力。平西王世子是康亲王的贵宾,倘若鲁莽打死了他的随从,可大大不妥。”便在双拳将碰上他肌肤之际,急忙向上一提,呼的一声响,从他两边太阳穴畔擦过,僧袍拂在他面上。那人微微一笑,说道:“大师好拳法!”厅上众人都瞧得呆了,心想此人定力之强,委实大非寻常,倘若神照上人这两拳不是中途转向,而是击在他太阳穴上,此刻哪里还有命在?这人以自己性命当儿戏,简直疯了。

神照拳劲急转,震得双臂一酸,不由得向他瞪视半晌,不知眼前此人到底是个狂人,还是白痴,倘若就此归座,未免下不了台,说道:“尊驾定不给面子,贫僧无法可想,只好得罪。下一拳‘黑虎偷心’,要打向尊驾胸口。”“钟鼓齐鸣”、“黑虎偷心”这些招数,原是最粗浅的拳招,寻常学过几个月武功的人都曾练过,他又在发拳之前先叫了出来,本竟只要以劲力取胜,而使用最粗浅的功夫,也颇有瞧不起对手之意。那人微微一笑,并不答话。神照心下有气,寻思:“我这一拳将你打成内伤,并不立毙于当场,却叫你三四天后才死,那就不算扫了平西王的脸面。”坐个马步,大声吆喝,右拳呼的一声打了出去,啪的一声,正中他胸口。那人身子一晃,退了一步,笑道:“大师赢了,我已退了一步。”神照这一拳虽未用力,却也是劲道甚厉,不料这人浑如不觉,这两句话说来轻描淡写,显然全没受伤。文官们不懂其中道理,但学武之人,个个都知他是有意容让。齐乐不文不武,也就在似懂非懂之间。

神照自负在武林中颇具声望,怎肯就此算赢?他脸面涌上一层隐隐黑气,说道:“那么再吃我一拳。”呼的一拳,仍向他胸口击去,这一次用上了七成劲力,纵然将他打得口喷鲜血,那是他自讨苦吃,也是无可奈何了。神照这一拳将抵那人衣襟,那人胸部突然一缩,身子向后飘出半丈,似乎给拳力震了出去,其实是乘势避开他的拳劲。神照这一拳又打了个空,愈益恼怒。抢上两步,大喝一声,右腿飞起,向他小腹猛踢过去。那人叫道:“啊哟!”眼见这一腿子非踢中不可。众人不约而同的都站了起来,只见那人身子向后,双足恰如钉在地上一般,身子齐着膝盖折屈,自大脚以至脑袋,大半个身子便如是一根木头横空而架,离地尺许。神照这一腿踢了个空,在他双腿之上上数寸凌空踢过。神照一不做,二不休,鸳鸯连环,左腿“乌龙扫地”,掠地横扫,踢他双腿胫骨。那人姿势不变,仍是摆着“铁板桥”势,双足一蹬,全身向上搬了一尺。神照的左腿在他脚底扫过。那人稳稳落下,身子仍不站直。

厅上众人彩声如雷。神照到此地步,已知自己功夫和他差着好一大截,对方倘若还手,自己势必输得一塌糊涂,只得合十说道:“好功夫,佩服,佩服!”那人站直身子,躬身还礼,说道:“大师拳脚劲道厉害之极,在下不敢招架,只有闪避。”康亲王道:“两人武功都是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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