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终于渐渐暗了下来,王怜花神情淡漠地缓缓转过身,独自一人往回走。
王家的宅子很大,人却很少,在这样冷的黄昏,更加显得寂寥凄清。
王怜花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靴子踏在灰白的地砖上,一步又一步。他面无表情,慢慢地在回廊里走着,不疾不徐地转过一个廊角,然后他的视线里的多了一双脚。
一双莹白小巧的玉足,脚踝上套着两个金色的脚环,光溜溜的﹑温热的﹑纤细的脚,踩在死灰色的﹑冰冷坚硬的地砖上,竟有一种奇异的美感。
王怜花停下脚步,抬起头,看向那双玉足的主人——此刻正站在他面前的女子。
大红色的廊柱前,立着一名身形娇小的女子,纯白的衣,乌黑的发,没有穿鞋,粉白的双足光着,脚踝上的金环闪着光芒。她的脸很丑陋,但她的眼睛大而亮,眼睛的形状极漂亮,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望着人的时候,像有魔力一般,会把人的注意力不自觉地全部吸引。
此时此刻,那双好看的眸子里映着王怜花的影子,眸光中盛满了惊惶﹑茫然﹑无措。
就在不久之前,王怜花在白飞飞脸上看见过类似的表情,白飞飞绝美的脸庞与那样的无助惶然配在一起,是那样柔弱惹人怜惜,可他并没有什么感觉。
反而是他面前这个女子,这个貌丑如无盐的女子,在用那样的目光看着他的时候,他的心仿佛被针刺了一下,尖锐地痛。
一种酸胀的情绪在慢慢发酵,王怜花默然无语地看着何红药,目光却渐渐软下来。
何红药也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冬日的白天总是特别短暂,一转眼,天色又更加暗了。
“我……”何红药艰难地吐出一个音节,终是打破了两人间的沉寂,却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这种脚踏实地的感觉太过久违,以致她竟手足无措,拥有肉身这件事发生得太过突然,她甚至根本没有想好要如何面对——如何以人的姿态活在这个时空。
听见她局促的声音,王怜花缓缓勾起唇角,凝视着她的面容,他含笑走近她,他的手慢慢抬起,轻轻抚上她的脸,手下的质感粗糙不平,但那种温暖的热度,让他觉得心里直发热,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踏实感。
——这个女子,终于以人的形态站在他面前了。
何红药却被他过于亲密的动作惊到,慌忙向后退了一步,但后面便是廊柱,她已退无可退,只能背靠廊柱,避开他的手,急声道:“我,我不会将你的事说出去的。”所以……别杀我……
王怜花的眸光一冷。
何红药说话顺了些,她继续道:“你放心,我没有揭人秘密的……啊,你做什么!”她的话未说完,便觉一只有力的大手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按住她的肩,将她用力地压在了廊柱之上。
“你觉得……现在……我想杀你?”王怜花紧紧搂住她的腰,眼神森然,冷冷道。
廊柱冰凉,面前却火热一片,何红药极不喜欢他现在的姿势,双手抵住他的前胸,她皱着眉头道:“你未必不想!”
她既已有肉身,那他便可杀她。虽然……她并未感觉到杀气,但她深信这个男人不会放过知道那么多秘密的她。
这句话一出口,王怜花脸上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愣,但忽然间,他笑了起来,眼角眉梢俱都上挑,勾起无限风流,他伸手拍了拍何红药的脸,哈哈笑道:“我不杀你,我保证。”
你的保证可靠么?
何红药撇了撇嘴,却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因为她发现自己如果继续请求眼前这个男人不要杀自己,只会显得更傻。何况,最起码,他现在还没有要杀她的意思。
所以,她只是低头看了看王怜花放在她腰间的手,冷冷道:“你先放开我。”
王怜花恍若未闻,依旧笑眯眯地问道:“你变成人后,被沈浪第一个看见了?”
“你先放开我。”何红药坚持。
“现在除了我,只有沈浪看见过你?”王怜花道。
“你先放开我。”
“是不是你坐在树上的时候被他看见的?这么说你是在树上的时候拥有肉身的?”
“你先放开我。”
“你在拥有肉身的那一刻就没有什么感觉?怎么会被他看见?当时是什么情况?”
“王怜花!”何红药左手猛地抬起,手化为爪,尖利闪着幽光的钢爪朝王怜花脸上划去,她尖声道,“你放开我!”
王怜花轻轻偏头,抬手捉住她的手腕,耳朵忽然一疼,竟是又被何红药那一声尖叫给震得嗡嗡直响。
王怜花一愣,松开何红药,立即对红珠发力,只听何红药一声尖叫,痛苦地捂住头部蹲了下来。
“竟然还有效……”王怜花虽然耳朵疼得厉害,但心情却无端端好了起来,他上前扶起何红药,一手揽在她的腰间,一手摸上她的脸,扬了扬手腕的红珠,得意地笑道,“你看,我们还得被这个拘着。”
他本是最讨厌这个束缚他的东西,一心想要除掉,但现在他却突然觉得,有这样一个东西束缚着他和何红药,其实也挺好。
“难怪……”何红药面色不善,不甘道,“难怪我还是不能离开你。”刚才躲开沈浪后,她虽然进了树丛,但过了片刻就感觉到那股熟悉的力量在拉扯她,为了不被沈浪他们以及王怜花府中的人——尤其是王夫人发现,她只好顺着那股力量走,尽量不和王怜花离得太远。刚刚还在想这个世界与她无关,下一刻便拥有了肉身,何红药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生怕被王家的人尤其是王夫人看见,她既要跟着王怜花又要躲着人,心慌意乱之际,在拐角又突然遇上王怜花,她当时确实真的慌了,以至于……何红药咬着唇羞愤地想,以至于居然向他示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