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先生,在我回答您之前,我想先问一个问题,为什么说我是替罪羊?”吴青峰从被诈出钱卓文是内鬼的震惊与懊丧当中回过神来,他先问了一个跟他自己特别有关,也特别让他羞耻的问题。
替罪羊哎,是不是听起来比内鬼还丢人啊?
“很简单,你不是内鬼,但对整件事情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对方有心设计,早就给你挖好了让你证据确凿的坑,你一直在坑里,对方无非等有必要的时候给你填沙盖土。我猜得没错的话,在我来香港之前,一定有人经常假装安慰但实际上不断加重你的内疚,甚至利用你早就知情不报而故意引导,同时放大公司蒙受的损失,让你产生了深深的负罪感。我也是优秀的软件工程师,我特别能理解咱们对产品的自信,可是一旦因为自己的疏忽或者错误导致产品出了问题,我们的挫败感会比任何人都大。”
陆墨确实懂这种专业人士在自己擅长领域里的自信,或者说是自负。
停了停,陆墨提议都喝口水,让彼此都能更加平静,然后他接着说道:“初次见面时,我能看出你的颓丧、内疚,压力非常大。如果当时,我认定你就是内鬼,再拿出一些证据把你交给警方调查,你说,你会不会一死以证清白?”
吴青峰眼睛瞬间就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哽咽着说道:“会的,你都不知道我在中环码头徘徊过多少回了,真的,虽然没有人直接指责我,但公司里的同事,包括技术部的下属,都用那样的眼神看我。周锦荣先生曾经找我谈过,让我压力不要太大,还说公司没有怪我,也会挺过去的……”
“但是我知道,我有责任,我甚至知道有人背后搞鬼破坏项目的开发和上线计划,但我没勇气去举报,也没有采取措施制止他们……公司越不怪我,我越是难过……我对不起周先生……”吴青峰终于没忍住,掩面痛哭。
陆墨没有去安慰他,而是安静的看向窗外碧蓝的天空和湛蓝的维港,海面上船来船往,两岸高楼林立,鲜亮而繁华。仔细看去,高楼大厦遮蔽出的阴影,铺洒在高楼大厦之间,和鲜亮的楼宇形成强烈的对比,阴暗如深渊。
良久,吴青峰终于止住了肩膀的耸动,用双手胡乱的擦去眼泪,看着陆墨说道:“Sorry啊,陆先生。我有错,也有责任,我确实想过一死了之,但现在我更希望您教教我,怎么样才能像您说的,反败为胜?”
“反败为胜,谈何容易,但是也不是全无机会。所以,我需要你配合我,先把你所知道的情况,如实的,事无巨细的告诉我。”
“我该从哪里说起?”吴青峰问道。
“从头说起,我们还有时间,而且,我也希望你能真的放下包袱,振作起来,跟咱们的竞争对手,好好斗一场。”
“okay……”吴青峰深吸一口气,缓缓的回忆道:“大约两年前,周先生通过朋友介绍找到我,邀请我回香港工作,帮他做旗下那些产业的互联网平台,当时我还不知道周先生要做外卖平台。我之前在内地工作,不太方便照顾父母,而且,周先生很慷慨,给了我很高的薪酬,我就回来了。”
“一年前,周先生启动了陌森的外卖平台项目,由我来组建一支技术团队,负责做一些前期工作,后来技术开发委托给内地的蓝蚁科技,我们技术部配合完成系统开发与成果确认,并且在香港建设服务器等硬件系统。”
“实际上,我们去蓝蚁科技交流学习的时候,就非常清楚,这样的系统开发在蓝蚁来讲只是个普通而且成熟的产品,根本不大可能出什么问题,我们技术部更多的是在学习,以及根据公司的意见,沟通过程细节,发出修改要求,确认各阶段成果。我们技术部,是没有决策权的。”
“我懂,决策权在周先生那,所以,你们技术部实际上就是工具人,是为以后的运营储备的技术团队。”陆墨补充道,他传递这样的信息,让吴青峰更加放松下来。
“是的。这样的工作机制,让我逐渐觉得确实没有太紧张的必要,所以,在开发过程中,我越来越随意,连自己都觉得,主要工作在蓝蚁科技,主要责任也在他们那边。”
“大概六个月前,我们开始采购硬件系统,设备全是新的,包装完好无损,合格证都齐全,我在内地工作时就是在大厂,对这些东西非常熟,认真检查后就签收了。然而在安装调试的时候,我发现他们做了手脚,有翻新机,也有低配高标……陆先生我需要强调一点,如果从性能上来讲,是符合蓝蚁科技给的硬件配置要求的。”
“你发现了问题并且想汇报给公司,但是你没有,我想知道原因。”
“哎……如果不是您,我永远不会知道从一开始就是个阴谋,他们一步步的控制了我。正如您所言,我在发现硬件问题时,马上就向钱副总汇报了,虽然我签了验收单,但是如果我坚持追究责任的话,或许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
“钱卓文怎么处理的?”陆墨知道关键环节来了,出言询问细节。
“他们挑选了一个非常巧妙的时间节点,我汇报的时候,周先生正好去欧洲了,要过一段时间才回来。钱卓文说知道了,等周先生回来处理,服务器至关重要,不能迁就的。”
“后来呢?”陆墨问道。
“过了两天,突然有个年轻女孩,找到我家里,当着我父母的面,直接跪下来了。”
“咝……”陆墨吸了一口凉气,惊叹于竞争对手设计之精妙,细节之到位。在此之前他已经大致猜到了对方控制吴青峰的手段,但真没想到,对方连配角都选得很精准。
“那个女孩说,她是电脑公司的销售员,这批服务器的订单,就是她做的。我问她知不知道硬件有问题,她说不知道,但是如果这批硬件退回去,她就完蛋了。”
“她一定跟你讲了一个很惨的故事,以及她悲惨的家庭……”陆墨了然,笑着说道。
吴青峰已经习惯了陆墨的妖孽表现,接着说道:“是啊,不仅如此,她还当着我父母的面,直接脱掉外套说,只要我帮她这一次,让她做什么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