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这颇有些书生意气的掌柜便慷慨折价,一口气推荐了二十余本被朝堂及军中奉为经典的书籍。
萧缇生母咬咬牙,找主母提前预支了三年的例银,从书铺搬回最昂贵的几套兵书、史籍和各种杂谈,里头甚至还有当今各大家的书稿手抄本,包括西疆狼鹫军主帅稻建桓与北线巾帼将军尹武侯历年来上奏朝廷对无垠雾海魔物潮汐的分析抄录。
舞姬不愿叫女儿入武术氛围浓厚的官学,侯夫人说了几次,见她固执也懒得管了。
至于定衍侯萧伯崇,他本就是文侯,武艺不精。
不过是个庶出的女儿,怎么养都行,嫡女嫡子送去官学,习文学武上进为他争光就够了。
舞姬一门心思想养出一个如家乡贵女一般淑静贞德的女儿,却不知道,她送到萧缇书案上那些名贵的典籍,是京城国子监院那些博士祭酒和朝堂武将们经年研读的经典。
而她家乡奉为圭臬的训诫规劝教养贵女的书册,其实堆放在书铺的低价角落里吃灰。
萧缇生母是在她七岁那年过世的。
舞姬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前半生四处奔波精力充沛,为男人们所追逐迷恋,却在养尊处优以后慢慢流失掉魅力,迅速失却了丈夫的欢心。
侯府里的下人间有传言,说那位出自北疆的如夫人是被善妒的主母逼死的,但萧缇知道不是。
她与娘亲朝夕相伴,看着她一点点被困于内宅,一点点失去自我,近乎偏执的将全部心力堆砌牵绊到女儿与丈夫身上,她是自己把自己逼死的。
母爱或许是天性,但她对丈夫的爱,是失去自我以后迷茫焦虑的无助倚靠与错觉。
舞姬的精神世界是空洞的,她早已被北疆驯化,成为一只被弃养在荒原却毕生向往金丝笼的野鸟。
精神的空洞可以由不停歇的劳作和身体的疲累来弥补,可她真正被纳入精美的笼中无需奔波后,野性的光环消失,旁人的追逐爱慕也会消散,这只美丽的小鸟便走向了溃亡。
萧缇帮不了自己的娘亲,她只能看着生母对父亲的爱逐渐加深变浓,然后一步步对主母产生浓重的嫉妒与敌意,最后自取灭亡。
好在她死前有气质绝尘脱俗,一身书卷雅气与印象里家乡豪门贵女极像的女儿陪着,舞姬是瞑目的。她女儿一定能活得比她好。
是的,但不会是娘亲您理想中的那种活法。
年幼的萧缇目中隐现悲悯,明眸蕴藏的是与外表全然不符的锋利。
“……五少爷当初是年纪小不懂事,阴差阳错将您的文稿诵读出去叫旁人误会,可夫人和大小姐非但不澄清,还将错就错,任由冯家在外抹黑您,您就这么原谅他们了?”
萧缇收敛了思绪,语气浅淡道:“你也说了,五郎那时年纪小,等府里知道的时候误会已然酿成,再去言说,也不过是叫外人嘲笑定衍侯教子不严。稚子偷拿姐姐文稿去博才名,传出去是什么好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