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胥风却道:“不行,万一小师娘出了什么事,我们又刚好不在身边保护他,那怎么办?师尊现如今沦落至此,白天无法跟正常人一样,在太阳底下行走。总不能凡事都指望师尊罢。”
陆昭明难得觉得胥风说的有几分道理,不过他也有自己的打算,万一林时桑抛下他们三个,带着师尊远走高飞了,那怎么办。
他觉得林时桑是完全能干得出这种事情来的,以师尊对林时桑现如今的偏宠程度,定然会帮着他隐瞒行踪。
届时天涯海角,上天入地,终究何处寻觅师尊的踪迹?
如此,饶是林时桑并不是很想一同前往停尸房,还是不得不陪同前往。
到那才知道,衙差口中说的停尸房,其实就是一间破瓦房,比此前几日在深山老林中遇见的死尸客栈,还要破烂十倍不止。
而且空间还十分狭小,只有几具陈旧破烂的棺椁而已,一百多号死尸,横七竖八地堆积在停尸房里,也幸好如今天气寒冷,要是在炎炎夏日,用不了三天就腐烂得臭不可闻了。
可能是为了镇压这些穷凶极恶的山匪亡魂,停尸房的破烂门框,还有窗杦上零星贴了几张皱皱巴巴的黄符。
林时桑走过去随手揭下一张,瞥了几眼,然后就蹙着眉道:“这符咒是用脚画的么,还不如我画的好呢。”
“所以,这些符咒对死尸无用,那些衙差和仵作都跟我说了,这群死人生前都是山匪,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手上都多少沾了几条人命。生前为非作恶,死后也胡作非为,已经连续吓跑了好几个看守停尸房的人。这不就找上了我。”
胥风一边说,一边很费力地从横七竖八的尸堆里,拽出一个长发覆脸,血迹斑斑的脑袋来。
他就是干这种营生的,胆子大到离谱,也不觉得很脏很恶心,甚至提溜着头发,把血淋淋的一颗脑袋当拨浪鼓似的,在手里甩着玩。
然而,胥风多少是有点贱兮兮的,明明知道陆师弟嫌脏,还一个劲儿把血珠子往陆师弟身上乱甩。
陆昭明抬袖掩面,连连躲闪,可还是会不小心被溅上几滴血,他嫌弃极了,觉得很恶心,调头就想走,可又想起不好把大师兄和林时桑留在这里,就只能顿足,冷着脸骂道:“胥风,我杀了你,你信不信?”
胥风撇了撇嘴,然后很委屈地跟林时桑道:“小师娘,你看陆三,动不动就威胁我,说要杀了我,他好凶的,回头你告诉师尊一声,让师尊打断他另外一条腿,行不行?”
林时桑眨了眨眼睛,还未来得及多言,大师兄便道:“好了,都别闹了,早些做完,早些回去,哪有那么多废话?”
他其实也挺嫌弃赶尸匠这种营生的,看着满地成山的尸骨,眉头都狠狠蹙紧了。整个停尸房几乎没有可以下脚的地方。
而且,尸首分离后,尸体和脑袋都不知道谁对应着谁,缝合之前还得找,就很麻烦。
裴景元问:“可有什么法子,能立即分辨谁,哪具尸体对应哪颗头颅?”
胥风笑道:“大师兄,你这可就问到点子上来了,让你们看看,赶尸探花的本事。”
说着,就从随身携带的包袱里,抓了一大把纸钱,先是往半空中一撒,纸钱就跟雪片一样的,洋洋洒洒地飞舞起来。
胥风紧接着又取出摄魂铃,咬破手指涂抹在铃铛上,手腕一震,就发出沉闷的铃声,分明声音不大,却又极具有穿透力。
林时桑一时间甚至都觉得,自己的耳膜要穿孔了,赶紧两手捂住耳朵,就看见原本堆积成山的尸体,竟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由于这停尸房确实不甚宽敞,这一百多具尸体要是都站起来了,都得直接排到停尸房外面,也不知道是这里的鬼气太盛,还是深秋的天气就是这么反复无常,原本外头还阳光明媚的,此刻竟乌云密布,闷雷翻滚,很快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狂风吹得窗杦哐当哐当乱响,破烂的停尸房应该许久没人过来修缮,房顶的瓦块和底下压着的茅草不堪重负,竟然塌了一片,雨水顺着窟窿砸落进来。
胥风不好一下子让所有死尸都起来,所以只能二十具,二十具的分批次了。摇晃着摄魂铃,驱动尸体翻找出自己的脑袋,然后抱着脑袋排队站好。
场面相当骇人。林时桑不禁感慨,自己现在的胆量越来越大了,要是以前看见这种场面,他还会吓得腿软,现在都麻木了。
不仅毫无畏惧,心如止水,波澜不惊,甚至还有闲情逸致拿蜜饯出来吃。
还好心好意问陆师弟要不要吃一颗,林时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他可以分给陆师弟三颗蜜饯吃,就三颗,不能再多了。
陆师弟可能不爱吃蜜饯,脸色相当难看地摇了摇头,紧咬着牙,拒绝了林时桑之后,他又偏头低声道:“大师兄,我就说老四邪门,他打小修炼的路子就不正,本以为咱们的师尊能够教化他,引他入正道,结果老四不争气,年纪小小就被逐出师门了。这些年在外面都靠赶尸当营生,当年那么小一个孩子,学什么不好,居然学这些。”
裴景元也是很震惊的,但他终究还是有些怜悯这个师弟的,觉得他年纪小小的,就一个人在外四处漂泊,肯定是实在迫不得已,才干了赶尸的营生。
要不然正经人谁干这个。
林时桑听见此话,眨了眨眼睛,心说,常言道,身正不怕影子斜,但咱们的师尊自己的身子就不正,还怎么引徒弟入正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