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蔓瞧着他似真似假的表情儿,微微失了神,见他加深了笑意,遂才恍悟,便忙地道,“是我气度太小,听不得夫子良言,日后在不会了。”
安子卿满意地点点头,又冲秦婉蓉道,“本是因着读书上的事情而起,也是为了小姐着想,还望莫要惊扰了太太老爷才是。”
两人将那话儿圆的滴水不露的,秦婉蓉便是有心,也无从发作。
秦少芳却瞧出了端倪,如蔓同安子卿那透出来的那股子了然,自是十分默契,似连眼神儿都能会了意,并非寻常师徒可比的。
如蔓又加紧央告道,“好姐姐,千万不要告诉太太,以后再不敢了。”
“既是误会一场,话儿也说开了,现下天色不早,各自散了罢。”秦少芳低头悄声儿同秦婉蓉说要一道用晚饭,这才将她劝走了,如蔓便由墨画陪着回了东厢。
临走前儿,她回头瞧时,只见安子卿仍在原地并没抬头,秦少芳却忽而回眸,直和她目光对住,似有话要说,可终究是陪那秦婉蓉一起去了。
☆、桃花雪落,夜月对酌
一路上由墨画引着,如蔓并不作声儿,径自想着,经了方才那样一闹,这会子仍是有些怔忡,不妨教那枯枝将耳后划了一道小口子,待到用手抹了,但见沁出了猩红,竟才发觉。
她微微一叹,想来定是遇了这许多事情,断是没有料到了得,自家几时也变得如此优柔了起来。
用帕子捂了,方踏进正屋儿,就见那暖阁里坐了一个人影儿,正是秦雨菱。
她微侧了身儿,正端着如蔓那副还没绣好的百蝶穿花儿图,瞧得出神。
如蔓示意丫头们莫要出声儿,转头绕到她身后儿,低伏在她肩头,声音不大却十分突然,道,“好姐姐可是瞧见了甚么罕物儿,快教我也看看罢。”
那秦雨菱本是专注于绣图之上,并不曾瞧见有人进来,教她这样一吓,险些被唬地一跳,握着胸口直叫,“好你个五丫头,真真要骇死我了!”
说着便作势要揪她的脸蛋儿,如蔓轻巧地跑开了,并不告饶,又说,“快叫我瞧瞧,那绣图里可是藏了宝物,别叫你一人得了便宜去!”
秦雨菱知她有意打趣儿,也不恼,握了嘴笑道,“几日不见,你嘴上功夫愈发进益了,想来是五丫头年岁儿大了,原该找个人来管住你才是。”
如蔓一听,登时羞红了脸,轻啐道,“便是要找,也有姐姐们在前儿,断没有这样的道理来。”
秦雨菱亦是点到为止,未出阁的小姐们,自是不该多说这样露骨的话来,白教人听去,坏了名声。
两人各怀心思,皆是垂眸不语,如蔓挨着她坐了,便问,“四姐姐怎地忽然这样专注于刺绣了的?我知你平素并不喜女红了。”
秦雨菱似有所思,将那百蝶图放到一边儿,道,“见你们都这样手巧,我也想学着做做,日后许是能用得上了。”
她并没告诉如蔓关于沈良的事情,那一日晚宴,秦府的小姐们都去了,席间言笑融融,那沈良端端坐在上头,谈笑风生,她便坐在秦婉蓉下坐儿,暗自瞧着,不经意同他对了眼儿,便似教人猜中了心思,只得吃酒来遮掩了。
待到宴席尽了,那沈良却独自将她叫住,只说她那翠竹帕子十分好看,她没料到这样小小的事物儿竟能换来他的青睐,心下遂更暗定了决心,要好生学那刺绣女红,教他再不能忘了。
翠儿拿了药箱子进来,秦雨菱才知如蔓伤着了,关切了几句,如蔓只说小伤不打紧,遂问,“姐姐可是有甚么事情?只顾着闹了,竟忘了正事了。”
“你可提醒了我!”她说着便从袖袋里掏出一方绢帕,展开一瞧,赫然是副百鸟朝凤图,做工精巧细腻,用的尽是上好的蚕丝勾出的图案,并以金线点缀,端是的十分贵重了。
“四姐姐从何处得来的?真真是个宝物。”如蔓赞了,拿在手里看了几回,便要交还于她。
谁知那秦雨菱轻轻一推,道,“这是大哥前年儿打燕京捎回来的,我不懂这些,现下便送你了。”
“好端端的送东西作甚么?我生辰的礼物,那冬雪早前便送来了。”如蔓如何也不接。
“并不是礼物,却是我特地来给你赔罪的。”
“这话儿又打何处说起了?”如蔓一头雾水,径自由翠儿将她头发拢起,将那棉纱棒子沾了药酒,仔细往伤口上涂,疼的她直蹙眉。
“上回我借了你那条翠竹帕来,却不知哪个贪顽的丫头拿去了,左右再找不到了,只得拿这个给妹妹赔不是了。”
经她一说,如蔓才记起了,说来也怪,自打那及笄大礼后,素来于女红并不上心的四小姐,不知怎地,忽而于刺绣上十分用心了。
府里头,如蔓的绣工最是精巧,她便隔上几日就要到东厢里坐坐儿,缠着如蔓教她做活。
那日又将她的翠竹帕借走了,说是照着描花样儿。
借走得的那条,如蔓本有一对儿,一条在及笄那日遗失了,这回倒是干净,甚么也不剩了的。
“那帕子最是个寻常的,姐姐这样倒显得生分了,我断是不能要的。”
二人推辞了几番,如蔓态度很是坚定,秦雨菱只得作罢,不再提此事。
如蔓穿了针线,继续绣那百蝶图,秦雨菱就仔细学着,不一会儿,却见冬雪风尘仆仆地打外头进屋儿,将食盒搁在桌儿上,分别见了礼,又将一方暖玉手炉递给秦雨菱,说,“三姨娘知道小姐在东厢里,说小姐最和五小姐合得来,吩咐厨房上坐了几碟精致小菜,叫我趁热送来,说让好生热闹着,不必急着回去。”
这正遂了她的心意,便拉了如蔓,又将冬雪翠儿梅香一并叫来,几人围了圆桌儿坐下,说是人多才有那热闹暖气儿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