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合伸手向薄荷,薄荷将自己的手递过去也坐了过去,白合拉着好友又拉着女儿薄荷的手,湛一凡则站起来将一羽抱下桌子,又将周围的仆人都遣了下去,自己则带着一羽去旁边的休闲厅里玩积木。
餐厅里顿时只剩下她们三人,白合对于女婿的体贴轻缓的叹了口气,这才缓缓道来:“二十八年前,我意外早产……在失去一羽的同时荷儿又被抱去了薄家,那个时候我的精神状态非常不好,薄光将我送到那个秘密的地方关了起来。虽然他让医生给我治疗,可是一想起一羽,想起我的荷儿,想起我被关在那种地方,他却在外面和蔡青奕轰轰烈烈的举行着人人羡慕的婚礼。我承认……我的精神的确是浑噩了几年,那几年我过的很混沌,记得的东西并不是特别多,除了芸儿之外,我好像总在生气,总在发疯……就当做是我真的有了神经病吧。直到后来,我的精神状态似乎才渐渐的好了许多,慢慢的我有了荷儿的消息,有了荷儿的照片,心里有了更多的依靠,虽然中间也有许多的事情,但都已经不值得一提。如今,我能告诉你们,是因为我决定放下从前,能从那个地方出来,是真的开心。我想陪着荷儿再久一些,想看着一羽长大,想要好好的过完余生,没有别的请求。那个疗养院,我答应过来,一是为了躲避他,我知道他究竟有多疯狂,如果我一直留在中国,他迟早都会找到我,我看见他……说不痛不恨是假的,所以唯有避着。二,我是真的想养好身子,我知道我的身体状况,的确是不容乐观,我常常会头痛,会精神恍惚,还会仿佛回到过去似的,总想到从前的光景,大多是坏的来折磨我。”
薄荷得手已经,妈妈从未告诉她这些,所以她是真的身体非常不好,可她却从来都不说,而他们竟然也没有人发觉过?
宋轻语已经摸着湿润的眼角:“那个畜生啊……你这些年竟然过的这些日子。但我就知道,你是不会抛弃你孩子的……你这么傻啊,这些年就没想过要和我联络吗?”
白合拍了拍好友的手:“轻语啊,我哪有电话去联系你呢?那里连只鸽子都飞不出去,更何况我了。我的荷儿,是我的心头肉,我怎么可能抛弃她?”
薄荷紧紧的握着母亲的手,头靠上她的肩,说不出一句话来。
白合低头看着薄荷,温柔的看着她抬头望来的目光又淡淡的道:“荷儿你回去之后要好好工作,别和薄家的人生气,过你自己的,既然你的心已经确定要和他们断绝关系,那么从今往后他们的什么事情都再与你无关。妈妈不想让你去恨,恨字太累……妈妈恨了二十八年,也痛苦了二十八年。妈妈更后悔的是没有早些时候与他断绝了关系,做的不够决绝,不过当年从白阳镇出来就离开,如果当年不是想着再最后见他一次,与他告别,妈妈就不会落入他不休不止的纠缠中,更不会苦了自己的二十八年。虽然,你是他的亲生骨血,妈妈也不同意你说断绝关系这样的话,但是该断的时候不断,只会让自己更痛苦……所以妈妈能理解你,也能体会你的心情,只要你对得起自己的心,这世间那么多的世俗礼仪又如何呢?但,只要你这么做了,就不能回头,从今往后,那薄家的点点滴滴,任何事你也别再插手,更不能为了妈妈去报复他们。妈妈想要烟消云散,让时间去重新洗牌,你却不能因为妈妈而再和薄家困战,困在其中就是兽,困兽犹斗有几个好结果?你惦记着妈妈,妈妈也惦记着你,知道吗?”
白合说了这么多,薄荷岂能不懂?可是,要说放弃报复……薄荷看着白合,想起她说的道理,还是缓缓的点了点头,却又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反击之。妈妈,我可以不再主动出击,不再想着报复,可是如果纠缠的人是他们,如果不止不休的人是他们,如果给我难堪,给我痛苦的人是他们……我不能忍。忍字头上一把刀,女儿曾经生生的用刀割着自己,那滋味比恨字的滋味还要让人痛千八百倍。”
宋轻语连连点头:“对,荷儿说得好。合啊,你的话虽然也有道理,可是荷儿的话也很正确。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善良是对弱者,对那些不要脸的顽固贱人,善良就是一把利匕首,还是一把拿来自杀的匕首。我欣赏荷儿做事的态度和风格,我也相信她自己会处理好这些事,你放心吧。”
白合似乎还有些犹豫,宋轻语却站起来道:“别说这些了,荷儿又不是立即就要回中国去。吃点儿水果,我们也该准备着出门了,看看那疗养院,如果你觉得那里不舒服,咱们就住农场去,大不了每日去一趟医院,我亲自送你去。”
薄荷就知道,有婆婆在,自己不用担心母亲,她们两个这么多年没见面,只会比自己与母亲之间更亲密更多的话要说,怎么会少?
白合也知道自己软弱,所以知道她们说的都是对的。心里也感叹,还好女儿的性格不如自己,还好她比自己坚强勇敢。
白合缓缓的点了点头:“没有什么不能住的,只要自由……哪里都是我的乐土。”
薄荷听着母亲这句话,心里又泛酸,只要自由,哪里都是乐土。妈妈要的,何其简单,可是为什么那个人却从来不明白?他要的,妈妈不愿给,而妈妈要的,他却给不起。
*
疗养院离郊区的农场非常近,路过农场的时候,婆婆宋轻语还对薄荷说:“再过半个月啊,咱们农场会有一场比赛,是骑马比赛。年轻的时候我也参加过,前几年也还活跃着这类的活动。但这两年你公公总是对什么事都担惊受怕似的,连马儿都不让接近了怕我摔着。我的确是老了,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放纵了,有机会你也能参加就好了。都是湛家自己的比赛,朋友亲戚们家的子女,都会参加。毕竟年轻,该好好享受一些这样的事儿,别总天只是工作,把你的棱角都给磨平了。”
薄荷听了倒是有些心动,可惜半个月后……她应该不在这里了。婆婆说的也很有道理,她的确只有工作,就连送母亲来英国也不忘了工作。
“会骑马吗?”妈妈白合笑着看来问。
薄荷诚实的摇头:“只在烈风背上坐过一次。”
婆婆稍些的讶异:“一凡竟然让你做烈风?烈风性子烈,我都驯服不了哦。”
薄荷看向湛一凡,在看文件的湛一凡百忙之中抽出视线来,朝着薄荷笑了笑:“烈风知道,宝宝是我妻子。”
“马也通人性……”反正婆婆是心里不太快,要好知道她从前在烈风身上下过多少工夫,但那烈风就是不肯驯服。那马竟然知道儿子疼谁,只要媳妇也是不要娘的。想起来,心里不由得重重的叹息。
白合听到好友那酸溜溜的话也轻笑:“竟然和孩子们计较起来……果然还是从前的你。”
宋轻语伸手便去挠白合的咯吱:“让你取笑我……”
两个母亲亲亲热热的打闹去,薄荷靠近湛一凡,伸手挽着他的胳膊:“很忙吗?其实,你可以不用出来的。”她知道,他的工作最近一直很重。中国的工程过了初七,只怕也都要逐渐的开工了,各个活动也该启动了。他一直都很忙,就连坐车都不忘拿着文件审阅,但却还非得跟着出来。
湛一凡放下文件,伸手将薄荷抱着,温柔轻笑:“不累。”
薄荷叹了口气,就知道他会这般说。偷偷的瞧两个母亲自己聊得开心,薄荷便戳了戳湛一凡轻声问道:“我问你,那个起码比赛……是每年都有吗?”
“嗯,湛家的例行活动。”
“真的?那你每年会参加吗?”
“嗯,有空的时候,就会。”
“都是些什么人?”
“就湛家的,还有湛家的朋友。”对于薄荷的好奇疑问,湛一凡几乎是有问必答。
“我是湛家的儿媳妇……不参加,是不是很不对?”
湛一凡挑眉,看着薄荷:“你在想这事?”
薄荷点头:“我知道我很不够格,因为我总在中国兼顾自己的事,这边也只来过一次,亲戚们见着面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一家人。一凡,妈妈和爸爸虽然不会说什么,可是我自己是知道的,家族里的人对我必定会是颇有微词。”
湛一凡沉默,只伸手轻轻的刮了刮薄荷的鼻梁,而后才微微一笑:“傻瓜,爸妈不在乎那些,你管别人做什么?”
“可别人在乎,别人在乎就会在爸妈耳边嚼耳根子,我能不在乎吗?我是俗人。”
湛一凡浅笑,抱着薄荷的手臂用力了一些:“我以为,你是清高的。”
薄荷叹息:“从前孜然一身,自然可以给任何人甩清高的脸。但是现在有了在乎的人,有了自己的家,再清高给自己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