耄耋老人对听雨楼先是夸赞,而后一声疑问看向了自己的徒弟,他已许久没来过南清,此地这些年文风盛行,导致各个有心之人都想掺和上几手,武夫悍卒不是家家都有,但这门下的军师幕僚可就多了。青年不在自己的地盘,不敢妄言猜测,他只了解过那张万三没少给南清充盈国库,至于怎么就目的不纯,他琢磨不透道理,欠身低额青年道:“请师傅为徒儿解惑”“文官当道,酒楼才是初现峥嵘才子的常去之地,这一手算盘当真打的含蓄”耄耋老人手抚花白胡须,一语道出真谛,他们虽对南清不甚了解,但一些比较出名的事儿他们还是知道的,毕竟谁家还没几个通风报信的探子,稍顿片刻,耄耋老人手抚胡须继续道:“没有稳定靠山的商贾人是羔羊,这南清想当狼的人太多了,早晚会乱,远不如我们团结”听完自己师傅解释完的青年带有刺纹的脸庞陷入沉思眉毛拧在一起,稍微思索片刻他试探地开口道:“师傅是说这张万三在培养能入朝为官的人,然后为其保驾护航?”
“大致不错,不过这文人当道的时代要过去了”耄耋老人敏锐地嗅到了这个文学集大成者寥寥无几,大多是一些半吊子骚客闲来无事无病自吟的皇朝已经走上了不归路,故有此一言。听完解释,青年眉头舒展,老人则是又将目光投向了听雨楼,青年见此模样在一旁静静等待。目光迟迟不肯离开三楼门窗之外,耄耋老人盯的乃是一副悬挂的晾晒字画,片刻之后他观察完毕收回了目光,嘴里道:“字写得不错,若是加以雕琢日后定是与颜柳卿一较高下之人”耄耋老人夸赞完毕,抬脚准备离去之时,忽而脚步一顿扭头对着自己徒弟道:“你之前说的江澜之子也住在此处?”
“回师傅,那江渊最后的消息传来时,就是在这听雨楼”青年点头称是,他师傅善诗词好文赋,来南清一是办公这二便是有想见见这写出满江红之人,耄耋老人不发声,也不离去,青年见状开口询问道:“师傅若是想见见此人,徒儿这就去预定”“不必”耄耋老人收回出神的心思,出言拒绝了这个提议,眼前人已经围的够多了,他们想在这里住宿吃饭等那个所谓的江澜之子不知要等到何时,他还没那么多的时间,更何况江渊什么身份?他是何等地位。耄耋老人迈开步子走开,青年连忙跟上,两人双双离去。午时,听雨楼准点开门,仅仅一炷香时间,听雨楼的一楼就被坐满,二楼包厢也被预订了一半,忙碌了一早上的映荷无缝衔接迎来送往,累得两腿发软,再次从二楼而下,她喘的上气不接下气,刚想回到柜台休息休息片刻,门口就又走来了两位衣着一般,长相一般的客人。“这位客。。。公子,非常抱歉,今日听雨楼客满了,两位公子若是吃饭,恐怕要在休息区等上一会”今天映荷这话说了没有二十也有十五遍了,嘴都嫖了,被叫公子的人听完映荷的话,转身对着自己身后的另一位道:“王兄,我就说今日没有位子,你偏要来看看,怎么样白跑一趟了吧?”
被叫王兄衣袍宽大,显得有些滑稽,收回左顾右盼的目光他摇头道:“算了算了,咱们改日,改日再来”没有丝毫犹豫的王兄直接转身离去,可谓潇洒至极,一点也不像想来听雨楼吃饭的角儿,前面与映荷靠的较近的公子见姓王离开,他转身给映荷报以微笑,而后便小跑着也跟着离去。“公子慢走”映荷客气地目送两人离开,身上的疲乏再次袭来。“掌柜的,咱们二楼不是还有包厢吗?为何不给这两位公子,反而让他们离去呢”新来的竹沥手持托盘上菜归来刚好听见映荷与这两位的交谈,搞不懂为何有钱不赚的她出声询问。难道京城的人都不把银子当命的吗?听到新来姑娘的问题,映荷一边迈步朝柜台走一边与竹沥解释:“你刚来听雨楼,有许多事情不清楚,咱们这儿的二楼包厢大多接待达官显贵,必须有檀牌才能入座,普通人一般不接待,刚才的那两位不在檀牌册之内,以后若是碰到这种情形,也如此说就行,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去找蜻蜓她们,京城酒楼规矩繁杂,你可要多学着点”映荷从听雨楼开业伊始便做了掌柜,察人观色的本事不可谓不毒辣,刚才离去的那两人一进门便东张西望,显然就不是来正经吃饭的,而且其装束也只像一般家境人的打扮,这种人大多是打肿脸来充胖子的,甚至比那些晚上赌钱赢了来吃饭的赌鬼还不如。“哦”似懂非懂的竹沥点了点小脑袋,跟着映荷走到了柜台处,她还是有些不明白怎么吃个饭还要分等级次序,之前在他们阳曲城的时候大家都是在一起吃饭的,根本没这么多弯弯绕绕,果然他的哥哥在信中说得对,临安城的规矩就是多得很。看到哦完出神的竹沥,映荷有些想笑,这新来的小姑娘跟她以前还挺像的,轻轻碰了砰愣神竹沥的手腕,映荷指了指后厨方向,这姑娘这时才反应过来她还有菜要上,迅速低头跟自己掌柜打招呼,她小跑进后厨去,看着竹沥焦急模样,映荷在后轻笑一声,然后站入了柜台之内,观着人满为患的听雨楼,映荷疲惫而高兴,她接待的每一位客人都是银子,是她们小姐日后的嫁妆,每每想到这儿她就一阵的开心,但是转念一想这钱以后可能会落在江渊那个伪君子手里,她就咬着牙道:“平白便宜这个登徒子!”
“阿,啊嚏!”
堪堪溜达到城南的江渊猛地打了个喷嚏,这艳阳高照的天出现这种反应真是有点不正常。“又是哪个人在想我?”
吸了吸鼻子的江大少爷自恋自问,然后很无形象地用身上许多天没换的锦袍袖揩了一把,还擦了擦手。打完喷嚏,江渊继续向南街走去,不得不说的是南市比起东市那边要热闹上许多,外围是南清自己人的商铺摊贩,深处都是来自异国他乡的稀罕玩意,这地方着实有趣极了,之前看电视里说异国的女子风情性感妩媚,还喜欢露腰露腿露胸的他还不信,这真到了南市定眼瞧了之后他才发现,还tm的是这样!这一会他至少得见了三五个为南清省布料的女子了,这南街是个好地方,实打实的好地方!眼睛观望四周的江大少爷打扮的并不是很惹眼,即使路上偷偷盯着美人瞥,也未有人认出他来,最多不过是瞪上一眼,毕竟咱江大少爷的容颜也是极具观赏性的。在南街来回穿梭多时,他忽而瞥到了街边典当字画的儒生,睹物思事,他回想到了福伯今天的话,嘴里嘟囔着道:“不是说本公子的消息都被卖烂了吗,怎么没见一个人认出我来,总不能是把我画成八戒了吧”带着对南清画师技术的质疑,他路过典当字画的儒生,目光有意无意的看上两眼其中的字画,他没多留便离开了。“这南清的画功有待进步”看完画的江渊摇了摇头,心中不敢苟同抽象派,只得说个中间话,正当他想再往街中深入一些的时候,天上飞的竹蜻蜓引起了他的注意。仰头看的脖子酸的江渊疑惑地望着天上,他小时候也玩过这东西,但远不如天上的有意思,看了约莫半盏茶,他嘴里不自觉发声道:“这玩意还能飞这么久?”
挂着心中疑问,江渊顺着竹蜻蜓飞起的方向走去,能造出这种力学原理小玩意的,手艺定然不能差了,穿过熙攘的街道,他不断靠近着竹蜻蜓的正下方。“你做的?”
随手拿起摊贩推车上的一个木质鱼儿,江渊在手里摆弄着发问。“五两随便挑,公子喜欢大可以拿去”鲁千机毫无兴致几乎劝退般地回了江渊一句,这种打扮这个时间出现的南市街上的,不是被赶出家门的二世祖就是没钱继续喝酒的败家子,跟他心中的目标完全不搭,徒有其表的世家公子哥肯定不懂小鱼儿的妙处,他也懒得去介绍了。瞥了一眼坐在路边台阶上长相没啥特点的老板江渊砸了咂嘴,南清的普通人干一个月都不一定能挣五两,这家伙张口就是五两,真timi敢要,闻言不出声的江渊在心底暗自绯腹,手中则继续摆弄小鱼儿,鲁千机看此人没有离去的意思自顾自的摇了摇头,暗想这人脸皮还挺厚。左右仔细翻看手中小鱼,这玩意纯木所制造浑然一体,每块鱼鳞都被镂空不与内部的木头相连,但在表面上又都互相衔接,鱼鳍也是如此,唯独背鳍有些不合常理的没有镂空,轻轻推按一下背鳍,手中的鱼儿忽然啪的一声炸了鳞片,惊的江渊一句国粹出口,将其扔出。擦!吓老子一跳!“喂,这位公子,东西坏了是要买下来的”鲁千机削刻着手中不知何时拿起的一块木头,看着被摔碎的鱼儿抬头,那双认真的眸子中有不悦和轻视,略显尴尬的江渊此时有些害臊,自己竟然被一个木头玩意吓到了。真丢人!轻咳缓解气氛,他压下微红的脸来到坐着的鲁千机身旁,在袖口中摸索着掏出荷包递于地上坐着之人道:“这些银子,买你摊车上的所有东西如何?”
“全买?”
鲁千机有些不信自己走了眼,不悦的眼神里有难以置信,实打实的银子放在眼前,轻视自然而然消失不见。“对,全买”江渊将手中荷包放在摊车之上,等着这个在他眼里不一般的木匠同意,或许其他人不理解这人有何长处,但是在他眼里这人的东西已经超出了南清的时代,看着坐地上的老板一直不做决定江渊又开口道:“你这些东西我不太方便拿,给我送回去可行?”
在其一旁卖咸鱼的汉子老张在江渊来到之时便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动静,听到江渊想买鲁千机的木头,他疯狂地眨眼暗示,就差没直接喊出来了,这么好的机会把握不住可就没有了,那桌上的荷包之中少说也得有二三十两银子!而其他的摊贩见此也是眼神直勾勾,那眸子中是又害怕又羡慕。“行”鲁千机点头起身,有冤大头送钱,他自然不会傻到放过这样的败家子,眼前的公子哥没他想的不堪,至少弄坏了东西还全买下来了,至于在深一点的他没想太多。将手中的没雕完的木头装进布袋之中,鲁千机将其斜挎在了肩上,然后收起摊车上的银子推起了小车,看着刚才还一脸不屑的老板转了性子,江渊暗道还是银子好使,财帛动人心这话真是一点没错,不过这老板确实有点不聪明是真的,先不说第一句的语气,就是这后面的态度若是碰见那些个真正的膏粱子弟,腿不给这人打断都算是开恩,旁边那卖咸鱼的人刚才看见银子眼冒金光,马上急死都没出声,这就是典型的老油子-见得多了,生怕他也是那种喜怒无常、草菅人命的败类。“走吧”伸手示意鲁千机跟上的江渊迈起步子,背手走在一旁,鲁千机推起摊车紧紧与之并排前行,卖咸鱼望着离去的两人似乎还有些难以置信,转头对着他旁边左边卖帽子的小声道:“不能吧,这就赚了咱们半年挣不来的银子?”
卖帽子的也是盯着离去的鲁千机,眼神中有毫不掩饰的羡慕嫉妒,同样低声道:“是啊,可不就是赚大了”果然,担心兄弟过的苦,又怕兄弟开路虎,自己的失败固然难过,但邻居的成功更令人揪心。路上两人并排行,许多赶集市的见此都主动避让,这行为无疑让两人之间的气氛无比沉默尴尬,眼看这样下去脚趾要抠出三室一厅,江渊率先打开了话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