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怅然叹道:“一时半会儿的也用不上,你先拿去用罢。”
两人又说了两句才分道而行,侍书撇了撇唇:“前儿找她去借人,还用话推脱呢这会儿倒殷勤了起来……”
探春微微摇头:“凤姐姐也是能干人,只是摊着这样的婆母。尤其是这回流掉了个男婴,大太太那边传出来的话可难听得紧。既然她主要借了人,咱们照单全收便是了。”
侍书同意:“是啊,做女人的,最紧要就是能开枝散叶。”
开枝散叶,那也不是光凭着女人就能散的吧?探春无语,只管往前走。迎面却遇上了周姨娘,穿着簇新的单衫,遥遥看去,也是风姿楚楚。
“三姑娘。”周姨娘照例让在路侧,让探春先走。
“周姨娘好,这么晚了还往前边儿去呢?”探春没话找话地打了个招呼。既然还没有撕破脸皮子,那就大家做场戏罢了。
“是,给太太请安。”周姨娘谦卑地笑着,探春暗暗打量了一番,才笑着离开。
“就只她惯会献殷勤。”侍书不屑。
“至少没人能拿住她的错处,就算我们明知道她害了环弟,也没有证据。”探春却沉吟着道,“马道婆那里还留着姨娘的五十两银子呢,什么时候得了空,得让她吐出来。这一向怎么不见她往府里来?我想找她的不自在,都没法找去”
“上回出了那样的大事,姨娘也不待见她,更别说老太太那里,每提到她就满脸的不痛快,她还来找什么不自在?”
“那么……她和周姨娘岂不是没机会碰面了?难怪这段时间,府里太平了许多呢”探春笑道,“也罢,求个清静也好,往后总有机会叫她连本带利地给吐出来的。咱们手里能使的人少,要是在派个去盯着周姨娘,说不定会有些发现呢”
她总觉得周姨娘身上的秘密,比马道婆还要多。只可惜此人素来会装,从上到下都觉得她忠厚老实。又兼死了一个贾玥以后再无所出,总把她当成弱者来同情。
“姑娘现在还记挂着那五十两银子呢”侍书无语,“如今单是铺子里,天天的进账就有这个数儿,还瞧上那点小银子”
如今侍书的心也大了,以前拿着二两月例银子还小心谨慎呢,如今五十两好么大的银锭子,也不放在眼里了。
“那不同,我挣的那是我挣来的,可马道婆那个也不能让她白占了便宜。不是我的我一文不要,是我的我也一文不让。当然,那是姨娘的,日后我留给环弟也好。唔,马道婆若是找不上,找周姨娘也是一样。只是她素来表现得很是本份,什么时候捏住她的痛脚才好。”
“姑娘有这份儿闲心,还是打点自己的嫁妆罢一年大似一年,也不过一两年的功夫,太太毕竟不是亲生的,再打算也只是面儿上。”
探春哭笑不得,这个侍书,近来总在她耳朵根儿絮絮叨叨个不停,翻来覆去地比起老太婆的裹脚步都快长了。不过,对于古代人来说,嫁人还真是一辈子的事。休妻、和离的不是没有,但休回娘家或者和离走的,晚景更加凄凉。
“三姑娘”身后传来鸳鸯的喊声,探春急忙站定。鸳鸯是贾母身边头一个红人,就是王熙凤见了,也不敢怠慢。
“鸳鸯,你也有闲到园子里来逛?”
“是老太太想起了一句话,让我赶来跟三姑娘说一声儿。”
探春诧异:“什么话这么急巴巴地让你赶来?”
“就是咱们家里的那两个亲戚,一个叫喜鸾,一个叫四姐儿的,老太太把她们留在园子里耍几日。三姑娘交代下面的婆子们一声,别因为她两个素寒便轻贱了她们。”
探春忍不住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儿呢,还要你巴巴儿地追出来交代早就让她两个住下了,知道是老太太作主留下来的,谁敢轻贱了去”
“三姑娘既有了主张,我便回话去了。”
看着鸳鸯矫健的背影渐行渐远,探春又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侍书道:“姑娘这一向叹的气,可往常多得多了,可是心里不大痛快?虽说管着家烦琐了些,可别人总要高看两眼。”
“我知道。”探春凝神看着沁芳桥下的溪水,“凤姐姐往日待人未免严苛,如今失了势,便一个个地欺上去。祖母往日偏疼着二哥,因是嫡子嫡孙,又聪明伶俐,也只管背地里有怨言罢了。如今见老太太疼我了,当着面自然是个个上来奉承,可背地里谁知道她们又在咬什么舌根儿”
“姑娘管这些做甚么?总是治一经损一经,若像珠大*奶那么着,谁都不怕,要管个人也不能。”
探春点了点头:“你说得也是,我管那么多做什么呢祖母让我管家,便好好地管着,哪怕难免得罪人,也比被欺到头上的好。”
“可不是?”侍书见她想开,也跟着笑了,“虽是整天忙了些,可忙得还舒坦。”
“人啊,有时候就这么贱呢”探春“扑嗤”一笑。刚走到秋爽斋门口,便见一道黑色的旋风卷了过来,风雅颂直到她的面前才紧急“刹车”,“喵喵”地轻叫了两声,咬住了她的裙摆。
探春眉开眼笑,一弯腰就把它给抱了起来。难怪现代的那些贵妇人,都喜欢养只狗儿猫儿什么的,果然很会讨人的喜欢。尤其是在寂寞的时候,不啻是一种安慰。
风雅颂却不惯被她抱在怀里,不耐烦地扭动了一下。探春笑着放了下来,看着她懒洋洋地在身前迈步。只觉得被水溶搅起来的心湖,又平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