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雨街上的脚步声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这证明了他们此时真实的心情,并不像表面那般轻松。
于水主撑着伞疾步行走,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冷峻,越来越肃厉,心头的恐惧被愤怒所替代,他只想快些报与田海知晓,当年那件事情果然还有漏网之鱼。
脚步声忽然微乱。
他的左脚待入一片水洼,出的“啪”声变得绵长沉闷很多。
因为他这只脚再也无法抬起来。
他的脚掉在了那片水洼里。
雨街地面上仿佛有一根无形的锋利细线,割破了他腿上的裤子,割破他的皮肉,割破他的骨头,所以他的脚掉了下来。
不是一根无形的锋利细线,而是无数根无形的锋利细线。
于水主的膝盖从中断开,然后整只大腿断开。
然后他身上的轻甲被割裂成无数块。
他的人被割梨成无数块鲜肉。
就像熟透的果子般,纷纷从空中堕下,砸在了雨水里,出“啪啪”的响声。
黄兴撑着伞在雨中向着街口处的车疾走。
他手中的伞很旧,他的脸色很苍白。
他不想死。
虽然黄兴的伞很旧,整座沈州市都以为他很清廉,但事实上这些年他贪了很多钱财,他想活着享受那些钱财带来的一切。
虽然每日巡视城门很辛苦,但事实上他很享受巡视时下属们的畏怯目光,百姓们赞叹敬仰的神情,他想活着继续享受这一切。
他认为自己是沈州市的一道风景,想要长久。
便在这时,他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啪啪”声。
沉重的肉块落在水洼里所出的“啪啪”响声,和鞋子踏进水洼里所出的“啪啪”响声不同,在落雨声中显得十分清晰。
黄兴没有回头,他不敢回头。
他握着伞的手颤抖起来,看着不远处的车和车畔恭谨躬身相迎的管事,苍白的脸上流露出绝望的神情。
他紧紧握在手中的那张微黄纸条,已经被雨水和汗水打湿。
忽然,一蓬艳丽的火苗,从他的手中喷了出来。
又一蓬火苗,从他衣服里喷吐出来。
另一蓬火苗,从他已显老态的脸颊皱纹里喷吐出来。
无数蓬火苗,从他身体最深处喷吐出来,瞬间融化了他的头眉毛眼睫皮肤脂肪肌肉骨骼,燃烧了一切。
雨夜的长街,昏暗湿漉。
雨伞下的人在燃烧。
片刻后,伞从空中飘落,落在积雨的街道上。
伞下的黄兴,已经无声无息化为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