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慕琉从宫人手中接过琵琶,摆好姿势,垂眸之时,她似已发觉不对,脸色微变,却并未声张。
悠荡的琵琶声渐渐响起,玲玲之声如玛瑙珠子落玉盘,清脆悦耳。
阮慕琉的琴技竟一点不输纪梦!
琵琶伶人依仗造诣高低生活,弹得一手好琵琶,令人惊叹,却并不惊奇。阮慕琉乃阮家锦衣玉食养大的三小姐,纵然习得琵琶,也多半只是闲情雅趣,论造诣高低不该比得过纪梦,当然,正经人家的千金小姐,琵琶技艺不如伶人,这也在情理之中,所以,即便阮慕琉弹得并不太好,也不会太过难堪。
可出人意料的,阮慕琉弹琵琶竟能与纪梦不相上下!
皇上眼中也有几分意外,“祁安府果然是块宝地,人杰地灵!”
纪梦抿着唇,视线落在阮慕琉优美翻飞的指尖。
她已经发现阮慕琉有意避开她做过手脚的琵琶弦。阮慕琉的琵琶技艺确实很高,她不但能够信手拈来弹奏一首新曲,还能够随机应变避开受损的琴弦,而且让外行人瞧不出一点不对。
“铮~”最后一个尾音落下,琵琶弦应声而断。
众人大惊失色,纪梦却松一口气。
尽管阮慕琉十分小心谨慎,琵琶弦还是断了,这正是纪梦最想看到的事。
皇上脸色变了变,尽管纪梦说不妨事,他也仍旧让宫人去取把新琵琶来,打算赐给纪梦。皇上亲赐琵琶,这对纪梦而言可谓是天大的殊荣。
阮慕琉始终含着一抹浅笑,似乎一切都仍在她计划之中,她或许也有所保留,人听来,她的琵琶弹得确实不输纪梦,猫听来,似乎还是有些不同。武奇对纪梦的琵琶声兴趣盎然,对阮慕琉的却意兴阑珊。
断弦之事寓意不好,皇上虽未动怒,却已隐隐有些不悦,如今国朝风雨飘摇,领土失守,最在乎的便是圆满,断弦断弦又怎能算得上圆满?
阮慕琉的琵琶声虽没能打动武奇,但有好过没有,其他猫儿不比武奇苛刻,不分良莠,倒还算喜欢听,此时琵琶声停,它们都此起彼伏地“喵呜”乱叫起来。
皇上皱着眉头,笑道:“这些猫儿,还真是吵闹,快,再来人把琵琶弹上,让它们都给朕把嘴闭上。”
猫儿模样可爱,皇上倒是喜欢,可成片猫儿叫嚷起来,实在令人头疼。去取琵琶的宫人还未回来,在场的又有谁能用缺一弦的琵琶继续奏曲呢?
纪梦、阮慕琉已珠玉在前,谁又肯来做那献丑的瓦石?
谁都不愿意出头,宁肯龟缩着也不要出错。
只有一个人款款走上前,福身见礼,请皇上给她一个机会。皇上挑眉,似乎很是欣赏她的勇气,点头应允,示意阮慕琉将琵琶给她。众女瞠目结舌地望着她,她们怎么也想不到,纪锦儿竟还有脸出来!
她的黑猫已惹得公主不高兴,她本该识趣些,自己离去,可她竟然厚着脸皮留下,不但留下,还想在皇上面前露脸,像她这般削尖脑袋求出头的,实在令人不齿。
众人视线交错,各有各的心思,有的脸上甚至已露出讥讽笑意。她们瞧不起纪锦儿这种人,但若要往深处计较,她们又何尝不嫉妒,嫉妒纪锦儿比她们更有勇气。
纪锦儿的勇气并非平白无故生出来的,她的目光不经意扫过纪梦,扶着琵琶的手微微一抖。比起在皇上、公主面前露丑,她似乎更怕这个姑母。
轻焉看向纪梦,眼中闪过一丝狐疑之色。
纪锦儿的手指轻盈灵活,拨动着断弦的琵琶,像盛开的的兰花,优美的乐声自琵琶腔中传出,十分动人,听来与纪梦的很像。
姑侄二人的琵琶声像,这是理所应当,纪锦儿这一手琵琶技艺,或许正是得了纪梦的真传。
猫将军果然喜欢,抬起头来,凝望着纪锦儿,似乎听得格外认真。连猫都能打动的乐声,自然也让人听得如痴如醉。
余音犹在,纪锦儿已经缓缓放下手。
“妙!甚是美妙!”皇上拍手夸赞。予安嘟着嘴,瞪纪锦儿一眼,倒没有说别的,其余人则顺着皇上的意,都说纪锦儿的琵琶弹得好,弹得妙,刚才阮慕琉弹完,她们都不曾多言,此刻倒是溢美之词滔滔不绝。
纪锦儿看来非常得意,那双美目有意无意地朝阮慕琉看,眼神中带着一丝挑衅。
轻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发觉另有一个人也在挑剔阮慕琉。他似乎对阮慕琉今日的表现十分不满。轻焉这才明白阮慕琉是如何突然出现在公主府的。她本来以为,同之前参加宿凡苑初试一样,阮慕琉是求父亲得来的机会,看萧衍的表情,阮慕琉求的竟不是父亲,而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