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是肖寒轻啊。”院长听见她的问题,笑眯眯地转头看她:“正好有件事想问问你,有什么方法能把巧克力包装得可爱一点吗,这些盒子太土了。”
“可爱?”肖寒轻挑眉,“要不要试试糖罐子?有很多款式,还可以定做。我知道一家人气很高的工艺品店,推荐给院长去吧。”
“糖罐子?好像不错,这样我就不用塞进抽屉,可以拿出来放在办公桌上了。”
“院长是打算分给来办公室的客人吃吗?”
“不给不给,我怎么舍得给别人吃。”
【你当时以为是在做对的事。】
肖寒轻大张着嘴,舌根下压,不停干呕,想将滑入食道的糖果吐出来。她脚下的积木城和玩具士兵鲜艳威武,还有挂饰从露台顶部垂下来,云彩和小飞机在她头顶缓缓盘旋。大厅里,童谣清脆悦耳,和气球彩带形成一片欢闹的海洋。
【把铅溶液一点一点注入松露巧克力,然后放回糖罐子,摇晃均匀。你做了这么多次,一次都没被发现过。】
【你当时是不是想着,住院部的贫病伤患,被强行换上的便宜中成药,院长簇新的跑车。你是不是被自己大义凛然的行为感动,仿佛所有人都会为你的牺牲精神歌功颂德?】
【他的报应,只是假借你手,提前到场了。对吗?】
【可是,是谁给了你生杀予夺的权利?】
“啊嘶,啊”肖寒轻开始吸气,痛苦地皱紧眉毛,额头冷汗涔涔。同时,她身上竟有五色烟雾冒出来,彩幕一般,徐徐升起,十足的童真童趣。
骆合脸色变了变,因为他看见烟雾升起的地方,肖寒轻衣服焦黑碳化,露出的皮肤全是燎泡,油脂还在不停沸腾跳动。五彩的烟雾正从她毛孔中冒出。
【院长突然离职的时间,比你预料的早吧?你难道不奇怪吗,他摄入的铅明明还没到致死量。】
肖寒轻的□□声变小了,director的话引起了她的注意。
【所有人都在说的话就是事实吗?还是擅长编造的群众又一次自我高潮呢?】
【哪怕有一次,你好好调查过新院长这个人吗?】
奄奄一息的女人突然坐直了身子,绝望而无助地向上张望,仿佛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愚蠢,又害怕被人当面戳破。可笑的是,直立坐姿让她正处在烟雾中心,飘渺美丽得好像云中仙。
【他不是十成十的好人。比如,他当上院长是因为走了后门,他老婆是前任院长的女儿。】
【他也不是十成十的坏人。比如,他的新车是老婆给他买的结婚十周年礼物。】
【比如,他有个不到9岁的可爱女儿,非常爱吃松露巧克力。】
“不”肖寒轻嘴中呢喃着什么,全身颤抖,竟暂时忘记了疼痛。
【没到成人的致死量。儿童的致死量,却是绰绰有余了。】
童谣进行到副歌部分,有十多个孩子一起合唱,稚嫩温馨。那个院长的女儿正是上小学的年纪,会穿着校服连衣裙,和同学一起欢笑着去学校吧。
孩子清脆的笑声渐渐和肖寒轻的惨叫重合。对啊,他定制的糖罐子都是小兔子形状,放在办公桌上,里面的松露巧克力总也不见少。他的电脑屏幕和手机屏幕都是一个没有门牙的小女孩。
她为什么没有发现呢。
玻璃露台内部已经盈满烟雾,柔软绚烂,五种颜色融合在一起,最终变成漂亮的粉红色,小女孩最喜欢的颜色。在一片粉色背景中,肖寒轻颓然垂下手臂。
“对不起”
原来火焰是这样吞噬人的皮肤。
最接近皮肤的部分温度极高,辐射波的波长短,近乎透明的颜色。接触皮肤的一瞬间,那块皮肉像泡沫一样散开,好似底下连着的不是筋脉骨骼,而是光滑的液体表面,轻而易举地就被火舌剥下一层。被剥开的部分鲜艳异常,没有毛囊,光滑油腻地连成一片,反而是边缘变化得比较精彩,起了火泡,油脂沸腾,焦黑结痂。
火吞吃皮肤,吃得极为缓慢,极为享受。
这跟骆合曾经想象的不一样。
人体不是一碰到火苗就化作灰烬。从表皮到真皮,从美丽的脸颊到跳动内脏,从发梢到骨髓,火焰稳扎稳打,步步逼近,远比骆合想象的要鲜活生动。一个活泼可爱的人,哪怕是被火焰包围,也不会像个气球倏忽爆裂,痛苦终结地干脆迅速。相反,她会挣扎,会嚎叫,会用鲜血淋漓的手掌去抓附近的一切东西,留下组织液和血液混合的印记。
被烧成干尸要十几个小时,就算仅仅是烧到咽气,也要将近一个小时。
那么漫长,那么惨烈的死亡。
骆合突然膝盖一软,重重跪倒在地,耳鸣尖锐,他双手撑地,胃里翻江倒海,他面前的红毯正以诡异的角度扭曲,像是被火焰之上密度不均的空气折射,炎热异常。
“骆教授,你还好吗?”他感觉自己被人拉起,搀扶着进了洗手间。面对洗手台,晃眼的白,他食道一阵痉挛,气味刺鼻的呕吐物争相涌出。有人轻轻拍打着他的背,打开水龙头把污物冲走。
火苗最开始也是小小一团,柔弱可怜,轻轻松松就能拍灭,她那时候怎么不行动呢?
不,不是的。骆合听到过,警察说她在前一天就把门窗都焊死了,一整罐煤气都放空了。她根本没给自己留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