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妇人长相妩媚动人,妖艳明丽,喉咙里出的声音却沙哑、低沉,就好像是由一堆枯骨出来的。
原先,雅各心口不一,纵然嘴硬,其实早就被这美妇人的容颜所折服,尤其是那双眼睛风流蕴藉,长眉连娟若画中之物,让他心神不宁;可如今,伴着这妇人冷冷地一声叫唤,就像在雅各头顶迎面浇下来一盆冷水。
这时候,一回过神来,雅各只觉得心中悸动,或害怕,或担忧,只是更细致地打量起眼前这美妇人来,但却唯独不敢再看美妇人秋水般的眸子一眼。
从上至下,美妇人的穿戴整齐,礼袍轻柔曼妙,直到脚踝处,毫无瑕疵,雅各心中思想哪怕是天仙身上缠裹的薄纱,想必也不过如此了。
只是唯独美妇人浑身上下都穿戴整齐,打扮得体,唯独却没有套长靴,没有鞋子,只露出一双****的脚丫,毫无顾忌地踩在地上。
这美妇人脚上的皮肤十分奇怪,也不知道是不是她长期赤脚的缘故,干巴巴的,脚上还纹有许多形状各异的黑色图案,从脚趾直衍生到脚踝处。
雅各觉美妇人身上有诸多古怪之处,可心底却没有丝毫的害怕,不知道这妇人方才是不是对自己施展了什么狐媚之术,心中对这妇人,竟莫名地还怀有一丝似曾相识的亲切感,他自顾自地看着,这般入神,入神到无法自己,就连美妇人问他的话也忘了回答。
美妇人冷冷一哼,那古怪的嗓音再度在火枫林中响起:“喂,问你话呢,混小子,光着膀子和一个小姑娘偷偷摸摸来这织林做什么?看你这模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难不成又是来我这行苟且之事的狗男女?”
前半句听到说雅各长相不正经,不是什么好东西,小粉小嘴一抿,险些笑出声来;谁知道后半句这美妇人话锋一转,居然说她和雅各是来行苟且之事的‘狗男女’,如何还笑得出来。
小粉向来骄横惯了,耍嘴皮子的功夫可以说是巾帼不让须眉,此番陡然多出一个妇人来居然当面说自己的坏话,当下也不再按捺,兀地从雅各身后跳了出来。
插着腰,对着妇人嚷道:“你这妇人,不要以为有一点姿色就可以指桑骂槐,说什么你家的‘织林’,老实告诉你吧,这火枫林我都走了一千遍、一万遍了,你不会真的以为这火枫林是你们家的吧,还说什么‘偷偷摸摸’地进来,错错错!我们情投意合,可是大摇大摆进来的!”
“你说是吧,雅各。”小粉回头说了一句,但看雅各满眼空洞,支支吾吾不做反应,小粉又继续说道:“我倒是觉得你这妇人鬼鬼祟祟,荒郊野岭一个人出没在此地,就连靴子也没有,我看你倒是恶人先告状,不会是来此地幽会情郎的的浪荡妇人吧……”
雅各也没有料到这两个女人,会突然争锋相对地吵了起来,更没有料到的是这小粉姑娘胆大心细,在这古怪的妇人面前毫不怯场,伶牙俐齿,一字一句都带着骨头,此番势如破竹,令他刮目相看。
只是当下,雅各心底也有一丝好奇,倒要看看这美妇人会做出什么反应。
谁料,古怪妇人不为所动,面容沉寂如水,表面上看,好像对于适才小粉姑娘的反唇相讥毫不在乎一般。只是随后那一轮弯月般的秋水瞳孔中,很快以令人难以察觉地微微一敛,露出了一道凶光。
好像是为了小粉那几句话憋了很久,这时候才缓过劲来,美妇人一抬头便朝雅各、小粉望来,这满眼的戾气,怨恨,毒辣,令人望而生畏。
红唇紧咬,好像都要咬出血来,面容切切,厉声道:“小姑娘尖牙利嘴,倒是挺能说的,我在这‘织林’活了三四十载,太久没有人说话,苦于寂寞,你这臭丫头倒是来得正好,待我好生割了你的舌头,整日整夜陪我聊天多好!”
这妇人一袭话,倒是让雅各心中一惊,果真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割别人舌头还找人聊天的变态,居然也让自己碰到。
小粉姑娘虽说嘴巴毒了一些,但毕竟年纪尚小,是个挑软柿子捏的主,此番看到这妇人咬牙切齿的样子,戾气熏天,音调明显低了下来暂且不说,单论底气就比方才少了一半。
只讷讷道:“你这老女人,休要胡言乱语了,你除了吓唬人还有什么本事!”
妇人冷哼一声,幽幽道:“哑姑,起。”
也不知道这妇人与何人说话,话音刚落,这火枫林吁吁地起风了。
一缕缕轻薄的风,凉飕飕的,与方才的阴风不同的是,这风柔弱无骨,似乎掺揉了柔情万缕,缠绵悱恻,幽幽荡荡。好像在两人身边摩梭轻抚,又好像是埋藏在心底的意中之人在自己的耳鬓厮磨,呢喃耳语。
如此缠绵之风,不时竟惹来丝丝意乱。骑士团虽说当下已经陨落,但它原本的基础奥义却百变不离其宗,奥义之中有一小部分便是教习十字军如何抵御美色,以及招架魅惑之术的心法,也是因为如此,雅各此番还算好受些,神智尚为清醒。可是再看这小粉姑娘情窦初开,不谙世事,此时明显有些招架不住。
此番,小粉面色绯红,脸色红到了脖子根,眼神迷乱,好像中了什么江湖迷药一般,像一一件湿衣服那样紧紧贴在雅各身上,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
雅各本就赤膊着上身,这一倚靠,小粉那美人的脸庞,娇软的火热身躯,以及小粉身上动人的芬芳,只在须臾之间,雅各的心中莫名燃起一团燥热之火。
可雅各自然知道当下情况紧急,如何也不能放松警惕,轻摇着小粉的肩膀,尴尬道:“快醒醒,小粉,这风中有古怪!”
小粉怔了怔,也不知道有没有彻底清醒过来,迷迷糊糊地朝着美妇人望去,只见那人面露凶光,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看着自己,墨蓝色的袖口大张,也不知道在卖弄什么葫芦。
干哑地说道:“看不出来,这赤身的淫贼还果真有两下子。
言罢,妇人幽幽一笑,言简意赅地补了一句,道:
“升。”
继而,这古怪之风还未止住,地底又冉冉升起一层薄薄的淡雾,虚无缥缈,从两人的脚边徐徐攀升漫延,薄纱一般的雾中带着一种幽幽的,白色的轻光,在枫林之中漂浮不定。
这薄雾,又像是一阵轻烟,在半空之中,在雅各的身旁,渐渐化出一张美丽又凄清的脸,向着少年的嘴唇轻轻吻来。
那张美人的脸庞熟悉,动人,似乎曾经在在雅各心底浮现无数次,那就是他心底的意中人。
那双茶色瞳孔缠绵悱恻,微微扑朔,那种浅浅的温柔,沁人心底,像是要挽住心爱的爱人。
雅各嘴唇微动,眼神空冥,含糊道:“娜……娜塔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