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武是三丫跟梁祯的第一个儿子,也是梁祯的第三个儿子,仅仅比二子梁昭小一岁,再加上自幼酷爱兵法、武艺,体格也远比同龄人要健硕。因此,梁祯也本着多培养几个儿子,以便日后从中选择最优的原则,将梁武也送上了战场,以锻炼他的能力。
只是,梁祯的这一举动,立刻就引来了西州集团的警觉,因为董白、梁琼等人心中也明白,军勋—颍川集团之所以衰落,是因为在荀彧、黑齿影寒二人之后,暂时没能推举出第二代领军人物所致。但现在,梁武的出仕,不就正好能够填补这一空缺,让军勋—颍川集团重振昔日的雄风吗?
鉴于此,西州集团必须立刻进行一场豪赌,以赶在军勋—颍川集团缓过气来之前,占有更多的资源,如此方能在日后的争斗之中,居于上风,并最终成为后梁祯时代的主角。
“昨日,梁琼书至,言欲在经年之内,发兵汉中。不知先生意下如何?”董白不似黑齿影寒,没有抛头露面的机会,但有时候深居内廷,也有深居内廷的好处,那就是在遇到事情的时候,她不会独自决断,而是选择垂听他人之策。
贾诩从野荷手中接过梁琼的来信,细细阅读之后,眉头却是皱了又皱,因为看这书信之中,梁琼的语气完全就是命令性的。丝毫没有要跟董白商量的意思。也就是说,梁琼是以一人之力,作出发兵汉中的决定的,完全没有要征求他贾诩这个西州集团首席谋士的意思。
“汉中不同于关中,这汉中,四面环山,隘口众多,道路崎岖,战场狭窄。”人的心情总是藏不住的,哪怕是如贾诩这等人中龙凤,因为在他给东把你分析汉中的地形时,语气之中,便已带上了几丝,连他自己也察觉不到的不悦之色,“我军材官、骑士,所长乃平原克敌,非山中争斗。”
“张鲁素得汉中民心,其弟张卫,最善兵事,且又与益州刘备交好。故而此战我军无论于地利、于人和,都处于劣势。”
贾诩这一番头头是道的分析,也让董白皱紧了眉头,虽然她从来就没有系统性地修习过兵事,但到底也是耳濡目染多年,最基本的作战三要:天时、地利、人和,也是知道一些的。
“听先生一席话,如今确非西取汉中之时。”董白轻轻地摇了摇头,步摇上挂着的那一串晶莹也随之晃动,发出悦耳的轻鸣,“只是,据缉事曹奏报,益州刘备,正在筹集军械、粮草,不日将启战端。若是其剑锋所指,正是汉中,我军又该如何是好?”
缉事曹的主官刘若,名义上是只听命于梁祯,不与任何派系有染,但在这乱世的庙堂之上,又哪里会有留给孤臣的地方?因此,刘若的处世原则便是,无论是哪一派来找他,他都尽量满足其要求,力求做到不与任何一派撕破脸皮。故而董白才能在第一时间,拿到了缉事曹关于蜀中动向的线报。
“兵法云,出奇制胜。虽有一定道理,但兵者,国之大事,当步步为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贾诩出乎意料地,变得保守起来,“汉中险地,稍有不慎,便会落败。故而为今之计,若非取汉中不可,亦当说服太师亲征。”
贾诩的话,吓了董白一眺。因为她可以说,是从未曾想到,竟然还会有让梁祯亲征汉中这么一条计策来。因为若是真的说服梁祯亲征汉中,那此战若是胜了,首功自然是梁祯本人的,说白了,就是梁祯本人吃肉,其他集团一人喝一口汤。
而一旦此战败了,那结局也不过是像当年赤壁之战那样,梁太师背大锅,大家伙一起罚酒三杯,而后继续勾心斗角。
“若用此计,可保无功无过。”董白螓首微点,脸上也浮现出一个甜美的笑容,“白这就回信梁琼,叮嘱他勿要乱动。”
“不错,先稳住梁琼,而后诩再游说太师,让太师亲征汉中。”
此时,按照贾诩跟董白的设想,这汉中之战应该是这样的,梁祯率王师亲征,梁琼等将相随,若是胜了,大家一起封官进爵,若是败了,自有高个儿梁祯扛下所有,梁琼等人只要不是干出诸如“弃军而逃”之类的大事来,也是不会受到任何责备的。
但他们俩都漏算了一点,那就是一个集团内部,永远都不能做到铁板一块的。而元气大伤的军勋—颍川集团,便是最好的例子:荀彧因为自己的理念与集团中的大部分人的利益相悖,而不得不“退隐山林”,甚至郁郁而终。黑齿影寒也因为过多地忍让了西州集团的挑衅,损害了集团内大多数人的利益,而在梁祯让她隐退时,失去了讨价还价的资格。
因此现在,贾诩跟董白否决梁琼等大将的决策的举动,也无疑会令他们跟统兵大将心生隔阂,进而影响到整个集团的稳定与团结。
“文和兄之意,是要祯在两年之内,亲征汉中?”梁祯背着双手,立在魏公府公厅的南窗之前,看着窗外院落之中,那新进抽出绿芽的小树。
“汉中地险,若是刘玄德得之,则关中无日得宁。若是我军得之,则刘玄德在益州,将如坐针毯。”贾诩没有跟着梁祯一并走到窗前,而是站在沙盘旁,这沙盘是梁祯命巧匠新制的,上面有雍凉二州及益州北部的山川城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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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祯在窗前,站了足足有半刻钟,而后才长叹道:“文和兄,非祯不愿,只是近年来,每当祯率军在外征战,后方必有奸人作乱。况且自建安初年起,我军无岁不战,兵疲师老,实在难啊。”
梁祯说了一堆话,其实核心的观点就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不想发兵汉中。虽然,梁祯也知道这汉中既是关中入蜀的门户,也是巴蜀进关中的必经之路,无论谁夺取了它,那么在日后的西线就掌握了主动权。
但同样地,梁祯也知道,汉中在地理单元上,是与巴蜀相连,而非与关中相结,换句话说,就是自巴蜀入汉中易,自关中入汉中难——毕竟汉中与关中之间,隔着素以巍峨、险峻而闻名的秦岭。而在秦岭中开凿的子午道、傥骆道可都是以险、难而着称的。
这种地理情况,也就注定了,如果梁军不能在拿下汉中之后,火速占领益州,那就必然要陷入与刘备争夺汉中的境地。而子午道、傥骆道等秦岭山道那糟糕且恶劣的后勤条件,无疑会成极大地削弱汉中梁军的战斗力。
“蜀道古来险峻,若是让刘玄德取了汉中,我军再想西取益州,则难矣。”预测未来,是一个出色的战略家,所必须具备的能力,因此尽管贾诩没有读过《三国志》,但他通过目前的情形,也是能够分析出,若是让刘备占领了汉中,天下将必然三分的历史走向的。
贾诩不知道,当梁祯站在窗边,看向窗外的绿芽时,心中所剩的,已全是绝望。不错,提前知晓历史的走向,在此刻,并没能成为梁祯的助力,反而令梁祯产生了一种,天命不可违的感觉。
是啊,就像征赤壁之前,梁祯已经知晓,周瑜军将会用火攻,在一个吹东南风的夜晚,大破北军。而他,也提前做好了一切,自己所能想到的,所能做到的准备,但结果呢?那一夜,自己的舟师,自己的材官,不还是在一片火海之中,化为灰烬?
历史上,这汉中,本就是刘备的。自己贸然掺和进去,会不会又是像几年前,在赤壁时那样,自取其辱呢?
“太师,若是我军取了汉中,那再取益州,便易如反掌。故而为子孙计,我军亦当尽早发兵汉中。切勿让这汉中,落入刘玄德之手。”
贾诩的这番话,很长,很长。但梁祯真正听进去的,却只有短短四个字:为子孙计。是啊,试问这天下,又有哪个父母,是不疼爱自己的孩子的呢?哪怕是寡恩如汉武帝,在意识到是因自己的武断,才导致太子刘据含冤而死之后,不也盖了一座思子台,来纪念冤死的儿子吗?
“文和兄说得对,为了让子孙后代,免受兵戈之苦,祯确实应尽早攻取汉中。”梁祯终于从窗前回过头,并一步步地走回沙盘边:就算是逆天而行,祯亦当试一试。
梁祯决定亲征汉中,这一决议立即在朝堂之中,引起了轩然大波,尤其是以崔琰、杨修为首的一众士人,明确地表示出反对。
他们的理由,也很是明确,一是汉中路远,秦岭道险,难以获胜,即便胜了,也难以固守。二是,比起汉中,在近百年来,屡次侵扰关中的凉州诸汉、胡乱军,才是目前继续清缴的对象。
梁祯知道,单凭崔琰、杨修二人,就算能够判断出,汉中攻易守难,也不可能将其中条理,说得如此清晰的,他们背后,必有高人。而这高人,除了跟他们的关系算得上密切的荀攸之外,还能有谁?
于是,梁祯连夜拜访荀攸,以征求荀攸的意见,同时也好借着荀攸的言辞,来推断荀攸之所以表示反对,是真的是因为时机未到,还是因为派系争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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