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十二年三月,张合的回信便送到了邺城,他先是感谢了梁祯的好意,而后诚惶诚恐地表示,自己的几个儿子,都不成器,只怕配不上梁婉。梁祯认为,张合的推辞,只不过是在玩古人“三辞三让”的那一套,于是便派使者,再次带着书信,前往宛城,重申自己欲嫁女与张合子的意思。同时,梁祯另派自己的贴身侍卫,给张合带去一封口信,表示自己是真心如此,还望张合不要推辞。
张合接见完两拨使者后,便将自己关在房中,沉思良久。他思考的,自然是这跟梁祯联姻的利弊,利自然是从此以后,他就从一方大将,一跃而成为王亲,古来功成名就,也莫过于此。
但弊端,也是非常明显的。因为张家并非士家,在朝中并无一一丁半点的根基,骤蹑高位,是一定会引来许多仇视的眼光的,若是梁祯在世,那还好,毕竟梁祯为人,最重情义,有他看着,世家也不敢乱来,可在梁祯之后呢?自己及自己的那几个儿子,又还能否守住这高位?
只是,令张合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魏王竟然亲自来到了宛城!不错,在建安二十二年四月,魏王率领文武近臣二十余人,以及千数骑士,从邺城来到了宛城。此行,梁祯打出的旗号是巡视荆州防务,察看荆州民情。但实质上,他有两个目的,一是祭奠多年前战死在淯水之畔的长子梁规,二,则是亲自来跟张合确定这门亲事。
十五年过去,宛城依旧是那般雄伟古朴,淯水依旧如当日那般波光盈盈。可当年的亲历者们,却大都已经离世,仅存的人,也都已经白发苍苍。梁祯站在破旧的墓碑前,脸颊不自觉地抽搐着,尽管已经十有五年,但他心中,却是依旧不能释怀,依旧对张绣是耿耿于怀,尽管后者已经离世多年。
张合带着三营军士,在魏王身后,河畔的墓园之前列阵,这三营军士,都是今年招募的新卒,他们是幸运的,因为他们在入伍之后不久,就见到了梁军的缔造者之一,不知多少军士日夜思慕,都不能见上一面的魏王!
今日的梁祯,没有穿戴魏王的冠服,而是跟军士们一样,穿着酱红色的军衣,这也是三十年前,他初次从征的时候,所穿的衣服。
“孤从戎三十年,身披五十余创,十数次命悬一线。”梁祯没有用华丽的辞藻,而是用最朴实的语言,来给新卒们训话,“这是十五年前,孤之长子规,殉国之地。西面的秦岭,是两年前,孤之次子昭,殉国所在。”
“如今,孤之三子武,在蓟城,枕戈待旦,以御乌桓。四子茂,在长安,披甲而卧,以御叛贼。有人劝孤,莫要将诸子派往险地。”
梁祯边说,边举起右手,竖起食指,而后狠狠地摇了摇:“不!孤说,即食君禄,当忠君之事,如此,方能问心无愧。”
“尔等之中,兴许有未来的一州牧守、数州都督亦或三公九卿。但孤希望,尔等日后,无论做何事,都能做到,无愧于心!”
梁祯说完,左掌右拳,朝军士们行军中之礼。
“大魏王万岁!”
“大魏王万岁!”
“大魏王万岁!”
军士们的呼声,就如同那东海浪潮一样,一浪高过一浪。
祭祀完毕后,梁祯便跟张合返回驿馆,以问询张合对于这件婚事的真正态度。如此迫切的举动,未免有失身份,但梁祯之所以决意如此,不是因为他太过着急,而是因为,他知道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建安二十一年冬,黑齿影寒派荀绍返回邺城,将一封奏疏上呈到梁祯手中。这奏疏中所写的,乃是关中在建安二十一年的税赋总额,以及开支总额。据奏疏所载,关中每年的开支,要比当地的税赋多将近九千万钱!这是因为,关中战乱已久,士民离散,田野荒芜,且又濒临凉、益二州,边防压力颇大的缘故。
当然,依照黑齿影寒的性子,她但凡言事,都是会附带解决之法的,这一次,也不例外,而她的解决之法,共有上中下三条。依照惯例,真正可行的,就是那中策。这一策,是仓慈提出的,即先复凉州,再通丝路。
因为,根据仓慈的调查发现,在疏通丝路之后,只需三年,这丝路上的商贸往来便可每年给雍凉二州贡献数千万钱的赋税,如此一来,朝廷就无需再费时费力地,从关东调来粮食布帛等物资,以支援关中了。
而且,根据仓慈的计算,若是不这么做,关东每年就得调配给关中以亿计数的财帛,如此连续十数年,关中的生产,方才可以恢复。而且,这十几年里,无论是凉州的韩遂、马超,还是益州的刘备,都不能发兵关中,否则关中的恢复,就别谈了。
只是无论是黑齿影寒还是梁祯,其实都知道,此刻大军出征,就必然要调用关中的民壮,关东的粮草,如此一来,对国力而言,无疑又是一次巨大的消耗。但同时,他们也知道,跟将此事拖下去所带来的巨大的不确定性比起来,此刻忍着割肉般的疼痛去克服凉州,才是重中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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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关中的南面,就是益州,而一旦等刘备在益州备足了兵甲,再联合凉州的韩遂、马腾,共击关中。别说是黑齿影寒了,就是韩白卫霍一起再世,只怕也是抵挡不住这韩、马、刘三人的联军的两面夹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