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状元,多么耀眼,我的阿部哥哥,也终长成了翩翩少年郎,清风霁月,神祇般不可触碰的人物……
阿爹当年也是少年状元,年方二十二便官居相位,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最终偏生败给了君臣间的所谓地位差距。
狗皇帝执着于娘亲,一朝登基为帝便处心积虑将整个相府连根拔起,毫不留情,连朝堂上百官的死谏也无动于衷。
而公孙家,与我陆家渊源颇深,小时候我与公孙部是订过娃娃亲的,只是过去这么多年,知道的人要么死了,要么缄默,无人再重提旧事。
罢了,如今,我配不上他。
曾经的朝堂上,文有陆丞,武有公孙,可惜今时不同往日,当年并列之一的丞相府早已如滚滚黄烟般消失,不过耀极一时罢了,而将军府当下却如日中天。又哪里是当年可以比的呢?
前一世的惨痛经历还在眼前,我想,这一世或许我该离他远远的,这对我们都好。
我笑着叹息,偌大皇宫如牢笼,剪了我的自由。
阿爹,娘亲……
如果,如果阿爹娘亲都还在,如果相府还在,那么如今,知安也该八岁了……
知安……
可惜世上不会有知安了,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公孙部问我:「酒酒,你这些年来,还好吗?皇上他,待你如何?」
我是怎么回答他的呢?我说,我不是陆知酒,我是十一公主吕慕安。公孙大人莫要喊错了。
然后,擦肩而过,徒留那句「酒酒」滚滚飘散于风中。
我想,就这样吧,挺好的,我不该有所牵动,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的情义终归都是不该的,至少在如今,毕竟,我早已不是曾经的那个我了。
惟愿各自安好。
其实我有时候也会在心底问自己,明明才十四岁,为什么要让自己活得那么麻木?为什么不挣扎了?
可我知道,我已经不会有大好的将来了。
恍惚中又想起了一些事,那却是曾经的记忆了。
从小我所知的公孙部便是天子骄子。与我不同,他的人生,使我羡慕又向往无比。
他是草原上自由翱翔的雄鹰,而我,不过是关在笼里的鸟雀,再如何精心喂养,也不会心生欢喜。
那一年,公孙部有了官职,在朝廷上便也有了话语权。
公孙一族以武将出身,直到公孙部的出生,他自小身骨羸弱,忍受不了塞外的风沙,然却聪颖好学,过目不忘,许是天赋所至,于是到了他这一辈,才渐渐从了文。
可以说,公孙部是被寄与厚望的存在,身为嫡长子的他不负众望,凭得一身好文采让整个将军府更上一层楼,少年丞相跟将军府未来当家的两个身份明晃晃摆在那儿,谁人不羡慕?谁人不敬佩?
少年丞相,白衣公卿,实乃天之骄子,荣宠加身下却也并未生出半分傲气。
可即便如此,也依然抵不过帝王的决意。
我记得,后来公孙权将军战死沙场,而公孙部……公孙部的书房里,搜查出与吴国的书信往来,被狗皇帝定罪勾结敌国,然后……
我闭了闭眼,眉心似有火苗灼烧,我细细回想前一世里后来发生的事情,却无论如何也只能忆起一些混乱的片段。
公孙部被押入大牢,由大理寺全权负责。后来据旁人说,大理寺卿刘狇使出了各种手段严刑逼供,把公孙部折磨得没了人样,全身上下没一块好肉,却愣是咬牙没吭一声。
倒是让刘狇很是佩服,也因此觉得事有蹊跷,四处搜寻证物,尽管后来兜兜转转发现这不过是皇帝默许设下的局,为的就是把功高盖主的将军府一网打尽,刘狇还是答应公孙部的遗愿,尽全力保下了公孙家一脉,自己告老还乡,带着年幼的公孙祉隐居山野。
再后来,再后来的事就模糊了,我竟想不起来了。脑海里只记得最后的回眸一瞥,耳边的猎猎风声,以及公孙部被带走的前夜。
他说,此去一别,他日……相见遥遥无期……
那时我反握住他的手,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只哽咽道:阿部哥哥……是酒酒连累了你,我没想到那人执念竟那么深,这么多年却还不愿意放过……
最后的光景如今一一呈现在脑海,我望着高耸的城墙,陷入恍惚……
我不愿曾经的悲剧再次发生,那么是不是只要把罪恶扼杀在摇篮里,就能皆大欢喜了?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必须去做一件事。
一件,我死都要完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