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影姗姗,天光渐白。
玉篦轻轻自秀发间滑下来,红烛泪干,已近黎明。
楚岳涵将发丝拂过脑后,银镜里只瞧见自己柔白的雪颈上一片深紫的印记和遍布的浅红色吻痕,眸色一变,不觉抬手去抚。
怔了许久,有宫娥悄悄推门进来,行礼轻声道:“天已亮,奴婢来服侍姑娘梳洗——”
楚岳涵将食指在唇上一竖,朝锦榻里瞧了瞧,又起身走到几重帘幕外低声道:“殿下还不曾醒来,你们先出去吧,待会儿再进来服侍。”
宫娥曲膝,将银盆雪帕等物放下,又悄悄出了门。
门外天色青白,果然已过了一夜。
这一夜过的可太过紧张了些!楚岳涵黛眉轻蹙,默默叹息一声回转过身来。
和王手在额头上一抚,起身拂开幔帐坐在床沿穿靴子,抬眉见她脸泛桃红站在外面,一时失神。
忽听得执事女官在门外道:“已近卯时,请殿下和姑娘早些起身,沐浴更衣之后前去蕊珠宫拜见太后娘娘。”
楚岳涵一听之下大是惊骇,垂首悄声问道:“沐浴……是要一起么?”
和王见她玉颊绯红,心下又觉爱怜又觉好笑,答道:“是平江将军府的旧规矩,新妇进门第二天早上,要服侍丈夫沐浴更衣。”说完便不再看她,只高声道:“进来吧!”
服侍梳洗的宫娥纷纷推门而入,搀扶着楚岳涵坐在银镜前,将丝发全部散开,重新梳理一遍,又当着和王的面褪下她身上的寝衣,换上一身红色浴袍,即簇拥着她去往浴室。
木兰香汤氤氲着水雾漫了一室,楚岳涵赤足站在浴池外,足下受凉,脚趾慢慢曲了曲。
稍时和王走进来,抬手示意环侍的宫娥退下。
一时之间,偌大的浴室只剩下两人大眼瞪小眼。
和王看着她轻声道:“人都走了,你先下去吧,我转过去,不会偷看你的。”说着真的背转过身去。
楚岳涵抬眸,看着汤池对面他的背影,颇有些发怔。
过了许久,身后依旧悄无声息,和王蹙眉转过身来,只见池边褪落着一件绛纱红衣,衣里人已不见踪迹。
满心疑惑,除下外袍缓缓步到汤池中央。
池底水一扬,呼啦啦一声动响,少女只着一身白纱的纤柔躯体钻了出来,全身湿透,双眸眨了几下,将水珠抖落。
二人这般怔然相望,少女举起手臂,双手一叠霎时遮住他双眼,娇嗔道:“你不许看!”
和王沉默稍时,微微一笑柔声道:“好!”
水珠贴着他的脸颊流下来,“啪、啪”几声落在汤池中,楚岳涵瞪着眼眸看了他一会儿,双手缓缓垂下,黛眉紧蹙转过身去。
过了许久闻不到声息,和王方睁开眼,瞧见她站在数丈开外,情知不可近前,便一直站在身后看着。
泡了半个时辰,又各自梳妆,和王一袭月白长袍,垂珠玉冠,与平日差别不大,只是华贵了些。
楚岳涵一袭绛色宫装,发上榴花步摇钗金光荧荧,娇艳华美,不可逼视。
这般分明是新妇的新装,心下虽暗喜颜色娇美,却亦自娇羞难耐,甫与和王对上一眼,黛眉颦蹙低垂下首。
和王微笑上前,携了她的手吟道:“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楚岳涵听他已将自己当做新妇来对待,脸泛怒色,抬眉薄嗔道:“殿下——”心间虽有忧愁,却隐隐暗觉一丝欣喜。
和王不再多言,笑道:“眼下不是去拜舅姑,而是去拜祖母,再晚一些,怕是祖母她老人家要疑心新妇惫懒,可不容易过关。”语毕轻抚一下她的脸颊,即牵着她向外走去。
御园锦花十里,蜂蝶喧扰,山石间隐着亭阁,水波上架着曲桥,这般曲曲折折地走着,愈走愈觉得有趣,速度也时快时慢,跟随的宫娥竟然皆被甩下。
从高处石亭上几十级的台阶上步下来,和王回身,将身后的红妆佳人抱下来,突然不向前走了,一双星眸静静凝望着她。
远处的弦歌声合着柳丝的轻舞悠悠传过来,浅浅切切,似娇莺呢喃,情人耳语。
楚岳涵玉颊绯红,凝了他许久,突然跪倒在地,仰头道:“殿下,你是君子,我是小人!昨晚的事,你帮我掩饰,我感激不尽,可月柔眼下还在暴室之中,皇上又要杀她,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你帮我救救她好不好?”
和王皱眉,“月柔的事,即便你不求我,我也一定会想办法,只是没想到你会傻到连自己也搭进去!”握住她的双手,在她的面颊上轻轻抚了几下,柔声道:“现在你就别想了,等见了太后就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