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王爷奉了两次诏,”紫衣太监双膝跪在雪地上,一脸恭谨的回话:“太子爷却是除迎驾那次,再没机会见皇上的面儿。”
“所以太子哥哥就沉不住气了?”水溶点点头轻笑一声:“只是,朝堂上还和他相见来着,并没听他提出有事相商——使你来的不会是储妃吧?”
闻言紫衣太监不答,只是那腰却更弯了几分,头也垂得更低。
水溶本是一句玩笑话,哪想被自己猜中?
眉头便下意识一皱,心中暗想:堂堂男儿,被一妇人支使,如此乾纲不振,将来如何能担得起国之重任?怪不得叔皇偏重淳王兄。
想虽想,面上却看不出分毫,只是敛了笑容欲起身往外走。
他的近侍慌抓起旁边儿放的银蟒素色锦氅服侍着他披好,然后退后给他打起锦帘。
“你不必跟着,过一回子去重华殿,派得力的人将方才那个惹事的丫头及王妃现时身旁跟的那个一并送出宫去,”水溶嫌小太监将锦氅系得过紧,勒得自己有些呼吸不畅,便抬手松了一松,边松边吩咐:“返回时去颐和轩传唤潋音,并着晓云轩另一个——,就是那个眼睛极大、爱穿紫衫,往常时常跟王妃的那个,将她们两个换进宫来。”
“可是王爷,若王妃不许怎么办?总得请王爷明示一个方法。”听到水溶欲调走黛玉身旁的人,小太监不由一愣:这可是极易得罪人的事。王妃同意还则罢了,若不依,没的自己要挨训斥——,虽说这个王妃表面一付不大理会旁事的模样,可总不会对关系到自己的事也不置一言。
因而小太监情急之下脱口问出,其意不过是想问清看能不能说是水溶的命令。
水溶冷笑头也不回:“那要你做什么?”冷话撂下,言毕一步不停走了出去。
小太监心中暗暗叫苦,但面上哪敢再发一言?直瞧着水溶去远了方敢挪动身子。
重华宫,黛玉靠着引枕嫌恶的瞧着五儿手中的药碗:“我不想喝,你拿下去吧!”
五儿陪笑:“姑娘必是嫌苦,这却是我早料到的,问了太医,说里面加些蜜糖之类亦不妨事,我便足足加了两大勺,”
再说古人常说良药苦口,姑娘是聪明人,必更比五儿晓得这里面的道理——因而我斗胆猜度,哪是姑娘不肯喝,定是担忧雪雁姐姐的安危。
“我倒不担心她,”黛玉摇摇头,忽对五儿一笑:“放心,她不会有事,若在宫中被人拿了,北静王府的脸面往哪里搁?慈宁宫和咸福宫恐怕都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五儿有些听不明白,她不清楚黛玉凭何有了这个断定,也不清楚这里面各方关系的互相制约和牵制,只好再将药碗往黛玉手中送:“这样更好,信送出去,姑娘就不用替荣府悬着心了。”
“我就没指望事儿能办成。”黛玉接过药碗轻轻啜了一口药汁,大约果真不好喝,那眉一点点凝了起来——,五儿忙使手托住碗底。
黛玉却又将她的手拔开,抬首对她笑:“只是五儿,若你有机会出去,一定要设法去荣府一趟。”
五儿满怀疑惑:“这怎么可能,我岂能不跟着姑娘?”
“万事都有个意外,”黛玉看着她:“不信你等着,过不了今日午时,你和雪儿大约就会被遣送出去。”
五儿一惊:“姑娘料到了什么?”
“别问了,知道多了倒不好,”黛玉低头和那药汁较劲儿,一口口喝得极其痛苦:“我前面将事儿办差了,如今再不能随自己性子。自然要多想想。”
黛玉终于将药喝完:“你只记得我的话就是,告诉舅父,这朝庭的官儿不要再作了,最好连京城也不要呆,一家子都回南边儿原藉去。”黛玉看定五儿:“就说这是元春姐姐的意思。”
“那老爷会信吗?”五儿诧异:“咱们老太太和太太刚见了娘娘,要是有这话,娘娘能不想着告诉父母?”
“因为——”黛玉别过脸:“元春姐姐有不能说的理由。”
五儿见黛玉的声音忽然变的悲凉,便不敢再问,心中却糊涂着。
又怕黛玉嫌自己愚笨,便装出明白的样子,话却改了方向:“姑娘,这内庭果然不比别处,咱们家那时一般也是请的太医院的太医,从不见有这么管用的药,才吃了三次药,姑娘的脸色就转好了。”
“这在内庭,自然用的是顶尖儿的太医,”黛玉叹了一声:“且我的病虽是旧疾,发作时却是急症,看着重,委实只是痛迷了心窃。如今我知事情已是如此了,只能将心放开。两下一凑,便觉好的快——也白给那些太医长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