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怎么了?后来自己就不晓得了,尹姓宫女边回想边碎步朝钟秀宫方向跑去:那时自己当然是赶快溜之大吉,并机灵的躲至穿堂屏风后面,险险躲过随后盛怒而出的溶王爷。但见他见什么东西踢什么,整个重华宫顿时如先前所料罩在一片雷霆之下。
良言一句三冬暖 恶语伤人六月寒。水溶的话并非无心,但对于黛玉的伤害却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已过去将近两个时辰,黛玉却依旧伤心于水溶话语的绝情。他的话不可避免的带给自己悲凉的感觉:痴心,自己也许曾有过的吧,可是,终究没有抵得过这凭空而降的一道圣旨,当然,即使没有这场命中注定的赐婚自己也不一定和宝玉有什么结果,二舅母明面儿不说,可那屡屡于‘无意’间看向自己的眼神,却十分单纯的向自己传达着那深藏其后的排斥和不悦。即使轻微的需要自己仔细捕捉,可无可否认却是令自己望而却步不能忽视的事实。
那如此算来,圣旨不过是一道催化剂,于自己,是痛,是悲,是苦,是无奈,于二舅母来说却如医心病的良药——,终是有人欢喜有人愁的结局。
可是,这些于自己已是过去,自己在失落,在无奈后还是认可了这场意想不到的婚姻。毕竟自己初得知良人即是三年前的故人‘荣公子’的时候,也曾暗叹命运的巧合。
紧跟着,想起他那无双的容貌,冷洌的眼神,以及一举一动尽显杀伐决断的睿智时,还是有一丝丝的安慰和期盼,毕竟自己也有世人惯有的虚荣和自尊。可是这一切都在新婚的第二天被无情的事实粉碎和摧毁,他亦在抵触自己,比自己尤甚!
于是,看着他想尽办法躲避着自己,自己则只有在晓云轩里低叹,叹自己那场只能无奈放下的刻骨铭心尚未成形的初恋,叹自己无力亦无法改变的婚姻。更叹不知自己和他会这样彼此冷漠以待到哪个年月?!
只是,想东想西想一切,却万没想到他今日会无情冰冷的突如其来对自己加以质问,无理到极点,全不顾自己病体虚弱的身子。还有那无情的一拂,带起那如水滴玉盘般的零乱声音——那时,直觉那响声如数把小刀,一刀刀刺向自己的心窝。偏自己又做声不得,只好埋着头细品他那话中隐含的意思,哪有心情想,一时不觉已潸然泪下。
有心才能妄想,我心已死,哪存妄念?最后黛玉这样思道。
“姑娘,”正辗转思叹,雪雁、五儿小心的推门进来。雪雁拢着手走至黛玉榻前:“方才我和五儿按您的吩咐找人打听了一下,宫内的消息,贤德妃路途遭遇风寒,病情不稳,如今皇上圣心焦虑,已令太医院医术最好的太医时刻不离凤藻宫,全力以赴救治咱们娘娘。”
“还有,听说大明宫总管戴权前去贾府传旨——,着咱们老太太和太太明日进宫省视咱们娘娘。”五儿接着道:“这样是不是说明那天的消息是假的,那个抱琴想多了呢?”
闻言黛玉于悲伤中看定她们两个:元妃的事她们并不知底细,只以为是抱琴说了一些危言耸听的话语。
黛玉幽幽思道:果然单纯一些的好,不必为诸多事烦心。打定主意的黛玉不打算告诉她两个元妃已谢世的真相,这样的事,还是愈少人知道愈好。
“是这样?那敢情好,元妃姐姐病中肯定思念亲人,”黛玉强忍悲意开口:“只是我不能相见却是憾事,只恨我的病来的不巧,若能陪老太太和舅母一起去该有多好。”
“探过娘娘,再着人请老太太和太太可好?”五儿天真的开口:“贤德妃是重病,姑娘您也病得不轻。”
黛玉的心一跳,隐约觉出这话似含着不吉的色彩,可是怎能怪她一个不知情的人,便强笑:“这倒不必了,内庭有内庭的规矩,我们不能破例。”
“不如你们两个设法帮我带一封信出去,要亲手交给老太太,”黛玉强撑着想坐起:“让老太太转交两位舅舅。”心念一动黛玉开口。
“这也不是什么难的,我明日就守在凤藻宫附近,一定会设法见老太太一面,”雪雁古怪的看黛玉一眼:“那姑娘是不是要提前将字儿写好?”
黛玉点点头:“你说的是——去拿文房四宝来。”
雪雁便忙去了,一会儿就将笔墨纸砚尽数拿来。黛玉从中细心选择了精巧鲜丽的胭脂色,那颜色像极了元春颈上的血痕,黛玉不免有些手颤。但哪容她再悲伤,略想一想就在榻上一挥而就,写完又仔细封好,小心交于雪雁:“我明日可能没有机会再嘱咐你,你一定要将它传到。”
雪雁郑重的点点头。
黛玉因写了字而有些气喘,五儿扶她躺下。
很快迎来夜晚,水溶却再也没有出现。黛玉愈发心灰。
只是太医院的药却一分不差的送到,更有几个太医来为自己慎重看诊:直说是奉了北静王的命令。黛玉只是浅浅笑着,隔着联珠帐任他们为自己忙活。
一夜无话,第二天很快到来,巳时初雪雁就去了,听说贾母和王夫人已到了凤藻宫。
这里黛玉独躺重华宫担忧:外祖母年事已高,若亲眼见大表姐冷冰冰躺在凤藻宫的场面,会不会一下子承受不住,黛玉实在拿不准。
怕什么来什么,不提黛玉如何,单表雪雁,在凤藻宫附近的梅林中冒雪等了大半个时辰,尚不见凤藻宫有人出来,便暗想:原来这皇家亲人会面,也是可以格外容情的,见我们娘娘病了,时间也留的格外长些。
正想着,忽觉有一人挨近自己身旁,雪雁下意识回身,不及反映早有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口鼻,另一只手则揽住自己的腰——雪雁大惊,要知自己是躲在暗处,见贾母也是私下行为,这若被人发现,必将连累黛玉,因此并不敢大力挣扎。谁知所视处却是一张极熟悉的面孔,细看竟是水溶身旁的亲信太监!
这一惊非同小可,雪雁不觉忘记挣扎,那太监便乘机将空出来的手伸向雪雁怀内。雪雁大窘:“你大胆!不怕我告诉王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