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火不能积攒,攒起来会变质。等你怨恨贞御女甚至你主子、只想让她死,哪怕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的时候可就晚了。”文雀见她还不动,干脆上手把人扯去门口,“站直了,气息要足、声音要锐利,打蛇打七寸要骂得对面不敢还嘴。先说,你最讨厌贞御女什么?”
“喜欢打人。”
“那就骂她没教养!泼妇!还有呢?”
“总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但她确实了不起啊,她外祖父是京兆尹,她还是御女是内命妇。而且她也只对主子和我不好、现在只对我不好,对别人尤其对老爷还是……”
“你到底骂不骂?”
“你那些词太难听了,我要是这么说也就是泼妇了。”木棠说罢自己琢磨半晌,而后小心翼翼看看她,又向外张望,犹犹豫豫攥拳捂嘴折腾半天,终于是憋出了一句:
“我讨厌二姑娘!”
她声音细小,说罢怔了一瞬,而后一鼓作气、洪声如钟:
“我讨厌二姑娘!
“我不喜欢主子老让我去挨打!
“我又不是个物件不是个东西……不是。
“我嫉妒他们,我也想过、好日子。
“我……”
“我讨厌我自己。”
讨厌这样一文不名的自己,讨厌这样孤陋寡闻的自己,讨厌这样任人摆布的自己,讨厌这样仰人鼻息的自己,讨厌这样战战兢兢的自己,讨厌这样冲动冒失的自己。
讨厌被叫做“四无丫头”的自己。
文雀静静拉住她的手。
“我昨晚,其实还做了一个梦。”
梦中她又回到宝华寺石阶下,只是这回她跑向寺庙。门内喃喃的诵经声甚是响亮,她拼命砸门,却无人应答。转过身,寒光瞬间劈下,她看见一片血色,她被笑声包围。迷雾之中,僧人们的身影模糊不清,但他们的声音却有如雷鸣。他们在毫不留情地嘲笑,嘲笑她的愚蠢,嘲笑她的自以为是。九天神佛的笑声亦闹哄哄响彻云霄,笑得最欢的当数弥勒佛祖。她捂住耳朵转过头,面前忽地又是关公祠门口。夺命无常追上来,她跑去取下青龙偃月刀,回身将敌人劈成两半。血溅在门口的楹联,她看见她唯一认识的那几个字:
“烧香无益”。
烧香无益。烧香无益。
僧人们忽然冒出来,他们围成一圈,拍着手唱着。
烧香无益。烧香无益。
她在夜半念叨着这四个字醒来,迫不及待去问小之。小之迷迷瞪瞪,顺嘴往下说:“居心正直……见吾不拜,何妨……”
“那前半句呢?”
“作奸……犯科……睡……”
作奸犯科任尔烧香无益;
居心正直见吾不拜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