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是鞭子打断绳索的声音,一声是凌藏摔落到地的哎叹。
“姑爷不喜欢自在,再把他给绑了!”斜睨凌藏一眼,颜烟阔步朝山寨而去。
五、
“新郎新娘到!”原本该是喜婆的声音,可这寨子,除却颜烟一个女人,再无第二个女人,于是,高呼三拜九叩的嗓音,也被哄闹的男声所替代。
凌藏敢说,他之前所活的二十年,与他之后还要活的几十年,绝对找不出还有哪一刻,会比他此时此刻还要窝囊。
他是个新郎官,却是被强迫穿上大红喜袍,被新娘子用绳索捆住双手,拉到了喜堂上!
这哪是成婚,这分明就是抢亲,而他堂堂一个大男人,就成了那些戏曲里所唱的,被抢的小媳妇!
他感觉他好像成了战争里打了败仗的俘虏,命运让人牵着走,谁让他自己技不如人,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了,幸而他是个思想豁达的武官,要他是那些个文绉绉的文官,此刻不知已经抹了多少鼻涕多少泪,哭了多少次爹娘了。
但是,只要一有机会,他一定会逃出去的,然后回京,向圣上请奏辞官,认真习武去!
“一拜天地!”终于到了这个逃不过的时刻!
“等等!”在凌藏被几个男人强压着行三拜礼之时,颜烟清泠的嗓音在乱糟糟的嬉闹声中响起,而后只见她自行掀掉红盖头,走到她那张山大王豹皮大椅前,一挥手,豪迈无比地坐定在椅子上,大喝,“我娶他,要拜也是他拜我!”
“对对对!当家的说得对!”附和声一浪击一浪。
“喂!野丫头!你别太过分了啊!我这是在和你成亲!不是在拜师!”凌藏也大吼了起来,奈何在铺天盖地的喧闹声中,他的声音就像蚊子的声音,几不可闻。
凌藏就在被逼无奈再无奈的情况下,完成了他的“拜师”式成婚礼,随后他被扔进了洞房,而颜烟则在外边喜宴“宾客”,他还能听到她朗朗的笑声,和那一声声“一醉方休”。
看着满屋的火红艳艳和桌上摆着的酒瓶酒杯,窝囊啊,耻辱啊,凌藏在心底不知哀叹了多少遍。
红烛摇泪,暖尽一室火光,不知过了多久,凌藏听得门“嘭”地一声响,夜风伴着浓醇的酒香飘进,颜烟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
她清秀的小脸红扑扑的,娇小的唇红艳欲滴,水灵的大眼睛有些朦胧迷离,似是罩上一层氤氲。
她,喝醉了。凌藏想起身去扶她,奈何他的手被死死捆住,根本不知要如何扶她,只任她踉踉跄跄地跌坐在凳子上。
“你以为我很想嫁你吗!?你这个瘦猴子!快过来!喝交杯酒!”颜烟趴在桌上,语气倔强却隐约带着哭腔,她胡乱地拿过酒壶,往杯子里斟酒。
凌藏有一瞬地怔忡,为她不似白日的胡咧咧,竟也让他莫名地为她话里的哭腔而忧伤。
“你过不过来啊!”
“我绑着怎么喝!”他还真白同情她了。
颜烟走到床边,醉醺醺地睨了凌藏一眼,一边解开他手上的绳索一边说:“人家都说,拜过天地,喝过交杯酒之后,就是一辈子的夫妻了,你不能再跑了的。”
他们那能算是拜天地!?
“来,我帮你梳个头,老一辈人都说了,大婚之夜给丈夫梳梳头,会给他带来一辈子的好运……”浓郁的酒气暖暖地喷在凌藏眉间,只见颜烟从怀里拿出一把桃木梳,解开他的发冠,一下一下,轻轻理过他的发间,那样的柔情,震颤了凌藏的每一根神经。
“好了!来!给你酒!喝!”那样的柔情还未持续得片刻,又变成了大声大喝。
把酒杯强塞到凌藏手里,颜烟娇笑着,手绕过凌藏的臂弯,将杯中酒一饮而下,而后醉倒在凌藏怀里。
凌藏握着酒杯的手还半举着,杯中酒还未饮一口,眼见颜烟倒下,他立刻扔了杯子,扶住她娇小的身子。
“方藏,我会好好做你的娘子的……”颜烟早已醉得不醒人事,躲在凌藏的怀里,动了动小脑袋,择一个最舒服的姿势睡去,却柔柔地自娇艳的红唇间吐出这一句,没有热辣,没有凌厉,只有柔和的爱怜。
凌藏低下头看着怀中熟睡的颜烟,心底平白滋生起莫名的情愫,他将她轻轻放躺到床上,替她掖好大红衾被,看着窗外的月,离开了床边。
忽而顿住脚步,凌藏的脚步再折回床边,弯下身,轻轻在颜烟额上落下一吻。
今夜,是离开的最佳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