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取经的徒弟,名唤猪八戒。我被他一顿钉钯,把我筑得败下阵来。好恼啊!我这一向常闻得人说,唐僧乃十世修行的罗汉,有人吃他一块肉,可以延寿长生。
不期他今日到我山里,正好拿住他蒸吃,不知他手下有这等徒弟!』说不了,班部丛中闪上一个小妖,对老妖哽哽咽咽哭了三声,又嘻嘻哈哈的笑了三声。老妖喝道:『你又哭又笑,何也?』
小妖跪下道:『大王才说要吃唐僧,唐僧的肉不中吃。』老妖道:『人都说吃他一块肉可以长生不老,与天同寿,怎么说他不中吃?』小妖道:『若是中吃,也到不得这里,别处妖精,也都吃了。
他手下有三个徒弟哩。』老妖道:『你知是那三个?』小妖道:『他大徒弟是孙行者,三徒弟是沙和尚,这个是他二徒弟猪八戒。』
老妖道:『沙和尚比猪八戒如何?』小妖道:『也差不多儿。』『那个孙行者比他如何?』小妖吐舌道:『不敢说!那孙行者神通广大,变化多端!他五百年前曾大闹天宫,上方二十八宿、九曜星官、十二元辰、五卿四相、东西星斗、南北二神、五岳四渎、普天神将,也不曾惹得他过,你怎敢要吃唐僧?』老妖道:『你怎么晓得他这等详细?』小妖道:『我当初在狮驼岭狮驼洞与那大王居住,那大王不知好歹,要吃唐僧,被孙行者使一条金箍棒,打进门来,可怜就打得犯了骨牌名,都断么绝六,还亏我有些见识,从后门走了,来到此处,蒙大王收留,故此知他手段。』老妖听言,大惊失色,这正是大将军怕谶语,他闻得自家人这等说,安得不惊?正都在悚惧之际,又一个小妖上前道:『大王莫恼,莫怕。常言道,事从缓来,若是要吃唐僧,等我定个计策拿他。』老妖道:『你有何计?』小妖道:『我有个分瓣梅花计。』老妖道:『怎么叫做分瓣梅花计?』小妖道:『如今把洞中大小群妖,点将起来,千中选百,百中选十,十中只选三个,须是有能干、会变化的,都变做大王的模样,顶大王之盔,贯大王之甲,执大王之杵,三处埋伏。先着一个战猪八戒,再着一个战孙行者,再着一个战沙和尚:舍着三个小妖,调开他弟兄三个,大王却在半空伸下拿云手去捉这唐僧,就如探囊取物,就如鱼水盆内捻苍蝇,有何难哉!』老妖闻此言,满心欢喜道:『此计绝妙!绝妙!这一去,拿不得唐僧便罢;若是拿了唐僧,决不轻你,就封你做个前部先锋。』小妖叩头谢恩,叫点妖怪,即将洞中大小妖精点起,果然选出三个有能的小妖,俱变做老妖,各执铁杵,埋伏等待唐僧不题。
却说这唐长老无虑无忧,相随八戒上大路,行彀多时,只见那路旁边扑喇的一声响喨,跳出一个小妖,奔向前边,要捉长老。孙行者叫道:『八戒!妖精来了,何不动手?』那呆子不认真假,掣钉钯赶上乱筑,那妖精使铁杵急架相迎。他两个一往一来的,在山坡下正然赌斗,又见那草科里响一声,又跳出个怪来,就奔唐僧。行者道:『师父!不好了!八戒的眼拙,放那妖精来拿你了,等老孙打他去!』急掣棒迎上前喝道:『那里去!
看棒!』那妖精更不打话,举杵来迎。他两个在草坡下一撞一冲,正相持处,又听得山背后呼的风响,又跳出个妖精来,径奔唐僧。沙僧见了,大惊道:『师父!大哥与二哥的眼都花了,把妖精放将来拿你了!你坐在马上,等老沙拿他去!』这和尚也不分好歹,即掣杖,对面挡住那妖精铁杵,恨苦相持。吆吆喝喝,乱嚷乱斗,渐渐的调远。那老怪在半空中,见唐僧独坐马上,伸下五爪钢钩,把唐僧一把挝住。那师父丢了马,脱了镫,被妖精一阵风径摄去了。可怜!这正是禅性遭魔难正果,江流又遇苦灾星!
老妖按下风头,把唐僧拿到洞里,叫:『先锋!』那定计的小妖上前跪倒,口中道:『不敢!不敢!』老妖道:『何出此言?大将军一言既出,如白染皂。当时说拿不得唐僧便罢,拿了唐僧,封你为前部先锋。今日你果妙计成功,岂可失信于你?你可把唐僧拿来,着小的们挑水刷锅,搬柴烧火,把他蒸一蒸,我和你都吃他一块肉,以图延寿长生也。先锋道:『大王,且不可吃。』老怪道:『既拿来,怎么不可吃?』先锋道:『大王吃了他不打紧,猪八戒也做得人情,沙和尚也做得人情,但恐孙行者那主子刮毒。他若晓得是我们吃了,他也不来和我们厮打,他只把那金箍棒往山腰里一搠,搠个窟窿,连山都掬倒了,我们安身之处也无之矣!』老怪道:『先锋,凭你有何高见?』先锋道:『依着我,把唐僧送在后园,绑在树上,两三日不要与他饭吃,一则图他里面干净;二则等他三人不来门前寻找,打听得他们回去了,我们却把他拿出来,自自在在的受用,却不是好?』老怪笑道:『正是,正是!先锋说得有理!』一声号令,把唐僧拿入后园,一条绳绑在树上,众小妖都去前面去听候。你看那长老苦捱着绳缠索绑,紧缚牢拴,止不住腮边流泪,叫道:『徒弟呀!你们在那山中擒怪,甚路里赶妖?我被泼魔捉来,此处受灾,何日相会?
痛杀我也!』正自两泪交流,只见对面树上有人叫道:『长老,你也进来了!』长老正了性道:『你是何人?』那人道:『我是本山中的樵子,被那山主前日拿来,绑在此间,今已三日,算计要吃我哩。』长老滴泪道:『樵夫啊,你死只是一身,无甚挂碍,我却死得不甚干净。』樵子道:『长老,你是个出家人,上无父母,下无妻子,死便死了,有甚么不干净?』长老道:『我本是东土往西天取经去的,奉唐朝太宗皇帝御旨拜活佛,取真经,要超度那幽冥无主的孤魂。今若丧了性命,可不盼杀那君王,孤负那臣子?
那枉死城中无限的冤魂,却不大失所望,永世不得超生?一场功果,尽化作风尘,这却怎么得干净也?』樵子闻言,眼中堕泪道:『长老,你死也只如此,我死又更伤情。我自幼失父,与母鳏居,更无家业,止靠着打柴为生。老母今年八十三岁,只我一人奉养。倘若身丧,谁与他埋尸送老?苦哉苦哉!痛杀我也!』长老闻言,放声大哭道:『可怜,可怜!山人尚有思亲意,空教贫僧会念经!事君事亲,皆同一理。你为亲恩,我为君恩。』正是那流泪眼观流泪眼,断肠人送断肠人!且不言三藏身遭困苦,却说孙行者在草坡下战退小妖,急回来路旁边,不见了师父,止存白马行囊。慌得他牵马挑担,向山头找寻。咦!正是那:有难的江流专遇难,降魔的大圣亦遭魔。毕竟不知寻找师父下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百一十五章 《真死,假死》
那先锋道:“大王,先不可吃。”
老怪见金蝉子已抓,这现在又不能吃,便问道:“既然拿来了,怎么不可吃?”
先锋又道:“大王吃了他不打紧,猪八戒也做得人情,沙和尚也做得人情,但就是那孙悟空那主子不好惹。他若晓得是我们吃了他师傅,那会他也不来和我们厮打,他只把那金箍棒往山腰里一搠,搠个窟窿,连山都掬倒了,我们到时候连安身之处也没有了!”
老怪一听,点点头问道:“先锋,那你有何高见?”
先锋回道:“大王,依着我,先把那和尚送在后园,绑在树上,两三日不要给他饭吃,一则图他里面饿个干净;二则等他们徒弟三人不来门前寻找,打听得他们回去了,我们在把他拿出来,自自在在的受用,这不是更好?”
老怪一听,言之有理,笑道:“正是,正是!先锋说得有理!”
那老妖一声号令,把金蝉子拿入后园,一条绳绑在树上,众小妖都去前面去听候。
你看那金蝉子,自法力消失,便是肉眼凡胎,只能苦捱着绳缠索绑,紧缚牢拴,止不住腮边流泪,叫道:“徒弟呀!你们几个在那山中擒怪,去哪条路里赶妖?我现在被那泼魔捉来,此处受灾,何日在相会。痛杀我也啊!”
金蝉子正两泪交流,只见对面树上有人叫道:“长老,你也进来了!”
金蝉子正了性,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回道:“我是本山中的樵夫,被那山主前几日拿来,绑在此间,到今天已经三天了,正算计要吃我哩。”
金蝉子见此,遇到一样境遇的人,便滴泪道:“樵夫啊,你死只是一身并无甚心中挂碍,而我却死得不怎么干净。”
樵夫听得此话,便问道:“长老,你是个出家人,上无父母,下无妻子,死便死了,有什么不干净的?”
金蝉子低头道:“我本是东土往西天取经去的,奉唐朝太宗皇帝御旨拜活佛,取真经,要超度那幽冥无主的孤魂。今若丧了性命,可不盼杀那君王,孤负那臣子?那枉死城中无限的冤魂,却不大失所望,永世不得超生?一场功果,尽化作风尘,这却怎么得干净啊?”
樵夫听得,眼中堕泪道:“长老,你死了也就如此,而我死又更伤情啊,长老。我自幼无父,与母一起居住,现在更无家业,目前靠着打柴为生。老母今年八十三岁,只我一人奉养。倘若我死了,谁给我老母亲埋尸送老?苦哉苦哉!痛杀我也!”
金蝉子闻言,居然比他还苦,便放声大哭道:“可怜,可怜!山人尚有思亲意,空教贫僧会念经!事君事亲,皆同一理。你为亲恩,我为君恩。”
金蝉子正是那流泪眼观流泪眼,断肠人送断肠人!
先不说金蝉子身遭困苦,而悟空在草坡下战退小妖,连忙回到路旁边,不见了师父,只剩下白马行囊。慌得悟空牵马挑担,向山头找寻。
悟空牵着马,挑着担,满山头寻叫师父,忽听见猪八戒气呼呼的跑过来说道:“猴子哥,你喊什么?”
悟空连忙叫道:“八戒,师父不见了,你可曾看见?”
八戒连忙解释道:“猴哥,我原来只是跟那和尚做和尚的,你那会捉弄我,叫我做什么将军!我舍着命,与那妖精战了一会,得命回来。师父是你与老沙看着的,现在怎么反来问我?”
悟空摆摆手,说道:“八戒,我不是怪你。你那会不知怎么的眼花了,把那妖精放回来拿师父。而我去打那妖精,让沙师弟看着师父的,如今连沙师弟也不见了。”
八戒嘿嘿笑道:“想是沙师弟带师父那里出去了。”
二人说不了一会,只见沙和尚回来了。
悟空见沙僧也过来了,便问道:“沙师弟,师父那里去了?”
沙僧怒喝道:“二位师兄,你两个眼都昏了,把妖精放过来拿师父,我去打那妖精了,师父自己在马上坐着。”
悟空气得暴跳道:“中他计了!中他计了!”
沙僧正迷糊问道:“大师兄,我们中了他甚么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