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院,几个仆妇们好不容易将深身绵软、一点不着力的梅梅扶起,抬进上房,老太太磨怔般站着不动,气咻咻地瞪着上房门,翠喜躬身请入上房,她却又不肯动,翠喜无奈,便指使仆妇跑进屋里搬了张藤椅来,季妈妈和瑞雪瑞雨搀扶着老太太坐下,老太太缓过一口气来,指着翠喜道:
“你,你跪下你跟我说,你家少夫人几时得了这个病?她不是一直好好儿的吗?前些日子还在宫里陪皇后坐月子有这种病的人,岂能入宫?你个刁顽丫头,胆敢欺上瞒下,胡言乱语……来人,给我打二十大板”
翠喜低头跪在地上,闻言吃了一惊:二十大板?那可要她的小命了
季妈妈一使眼色,身后几个婆子走出来,四下里一寻找,居然给她们从花树丛中抽出一块一寸厚、三尺长的结实木板子,找不到长条凳,直接抓了翠喜,就要抬往花架子下的石桌上去按着,翠喜大惊,正挣扎着,梅梅在里头听见,顾不得让翠怜理好头发,跑出来喝斥道:
“放开她”
这一声喝斥清脆如珠玉碰撞,婉转如莺歌燕啼,气足声畅,哪里像个病人?而且她脸色红润,粉嫩如桃花,一步步从玉石阶上走下来,脚步轻俏平稳,腰肢轻摆如风拂杨柳,跳舞般优美,这完全是平日的秦氏啊,可刚才又是怎么回事?那唇青脸白、浑身无力、憔悴不堪的样子可装不出来的啊
梅梅走到老太太跟前,深深福了一福,说道:“老太太请约束好手下的人,这是岑氏私宅,可不是徐府,若敢碰翠喜一下,我定不饶她们”
徐老太太浑身发抖,指着梅梅:“你你刚才装病”
梅梅扫了一眼院门处,翠思拿袖子蒙着脸,躲躲闪闪地进来了。
她看向老太太,温润的眼里骤然寒冷如冰:“你太狠了我若不装病,便会吃了你的亏你回头瞧瞧翠思,好端端一张如花俏脸儿,如今成猪头了,你忍心看吗?翠思,你来,让老太太欣赏一下她的杰作”
翠思慢慢走到众人面前,放下衣袖,梅梅禁不住吃一大惊:真成猪头了左右脸颊肿起,差点连鼻子都不见,眼睛成了两条缝,嘴巴也被打了,两片嘴唇红肿翻起,还沾着凝结的血迹。
瑞雪和瑞雨惊骇地抬起手捂住嘴巴,花架子下的翠喜挣脱了徐府的婆子们,跑过来,和翠怜一起扶着翠思,无声地抽泣着,翠怜流着泪说:
“我对不起你我……我跟在后边,自己跑了”
翠思眼缝里沁出泪水,口齿不清地说道:“傻子,难不成要一起挨打?我一个就够了”
“什么样的人带出什么样的丫头见着主子走过来,不迎反而跑了,这是谁家的规矩?也是个命贱找死的”
老太太喝了一声:“给我按住这丫头,刚才翠思打了几个耳刮子,罚她双倍”
梅梅冷冷说道:“老太太不知这是谁家么?我再提醒你一句:这是岑宅,是秦府私宅与你徐府无关,你若想罚谁,回你徐府罚去,我的丫头,让你打一个就算了,看在你年老的份上,不与你计较,敢再碰她们,试试看”
徐老太太死死瞪着梅梅,嘴唇哆嗦半天,迸出一句:“你们都是死人么?带你们过来是做什么吃的?给我把秦氏贱人按住,掌嘴”
她用力顿了顿拐杖,喘着气:“不让停不准收手我好好的孙子,贤名传扬百年的徐府、显赫尊贵的威远候府都坏在她手上了……祖宗圣灵不得安宁,夜夜进我梦中警示,岂能再容她嚣张,今日不惩处她一番,我死不瞑目给我动手,打死了她也不怕,自有人来偿命”
梅梅嗤笑:“我可没那么大本事,好似害了你徐府满门打死我谁来偿命?老太太你么?就你这德性,你孙子都不要你,宁可跟了我这外姓人跑,你这条老命可不值钱,我不稀罕所以,妈妈们还是别费力了,请坐吧,我好吃好喝请你们一顿,胜过打人生事,打的又是一品诰命,老太太她不动手,没她什么事,你们可跑不脱,到时怎么死的都不懂”
婆子正犹豫着围扰来,听了她这话,顿住了,一个看一个,再不走近。
忽见徐老太太双手捂胸,手中拐杖啪地一声倒地,季妈妈、瑞雪瑞雨急忙上前,七手八脚替她抚胸,拍的拍后背,终于缓过一口气来,指着婆子们,季妈妈骂道:
“你们这些奴才……”
梅梅说:“季婆子,原来你不是奴才”
季妈妈噎住,徐老太太手指转向梅梅:“秦氏——贱人”
梅梅脸色一变,本想再骂她几句毒的,见她这样子,一会瘫在这里倒不好了,便改口:“老太婆……”
徐俊英正好赶到,大步走来,喝道:“秦梅梅,不得无礼”
徐老太太猛丁听见头上一声大喝,吃了一惊,再抬眼看见孙子来了,眼珠子往上一翻,真厥了过去
梅梅怔住:存心害她不是?早不来晚不来,这时候来了还吓着老婆子,这下好了,老太婆有什么三长两短,又是她的错
当下急步上前,和徐俊英同时伸手探往徐老太太的鼻子,徐俊英探的是鼻息,梅梅却是掐人中,另一只手护住老太太后颈,一边对徐俊英说道:
“让开没那么容易死”
徐俊英瞪着她,满眼怒意,梅梅像没看见一般,吩咐着:“翠喜,出二门让百战立即去千草堂,请坐堂那位老医者过来,说明是老人昏厥要快”
梅梅掐了好一会,徐老太太终于缓缓睁开眼,梅梅避过一边,让瑞雪瑞雨近前服侍,照着她教的方法,轻按着她不让动,伸出手在老太太面前晃,柔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