骸骨船轻轻一晃,一直坐着的凌随波站了起来。
周遭的鬼兽魔魅都避得远远的,此刻的黑虚之海一片宁谧,连轻雾都全数散去,只余细细的海风拂着水波,荡着点点细微冷光。
月光沐浴在半大的少年身上,他身上的兽皮破碎了大半,挂在细条的腰上,手臂、大腿和胸膛上的魔纹一圈圈地泛着碎光,他的双瞳已经敛去暗涌的波澜,沉淀为一种几近透明的颜色,眉心间的印记暗了下来,只留下一点淡淡的银色光芒,看不出形状。
烧掉你的那支笔,你可以从这里出去。他冷漠地说道,朝苏黛伸出手来,指尖微微一捻,一簇幽蓝的火焰燃烧在他掌中。
还好,看来他理智尚存,还未完全被魔魑所侵蚀。
苏黛思绪飞快地转着,压下心头的一丝慌乱,镇定下来,探手入怀,握紧那支挽月晴岚,不行,我不能烧掉它。
你不想出去吗?凌随波微觉诧异,盯着她向前跨了两步,丝丝黑雾从他脚下的灰白色的骸骨中探出,缠住光裸的双足。
我想,苏黛道,情不自禁地往后瑟缩了一下,但这是信物,我不能随便毁了它。
信物?什么信物?凌随波颇为好奇地问了一声,不待她回答,随即又轻描淡写地说,随便你,不想烧了它,那你只能永远留在这儿。
不会的,苏黛摇头,你一定有其他的方法可以带我出去。
凌随波眉睫轻扬,唇角微翘,双目却如冰凌一般寒冷而不带任何笑意,就算我有办法,但凭什么我要带你出去?
苏黛被那双无色的眸瞳盯着,彻骨的寒意似比方才浸泡在海水中还要强烈许多,但她直视着那双眼睛,命令自己不许退缩。
你不是遇到麻烦,有求于我们么?不然以你的能耐,你不会找上我们,她沉声说,尽量使语声平稳,我们能在沙海边缘坚持到现在,我功不可没
她舔舔嘴唇,干涩地说:我可以帮你,所以你得带我出去。
帮我?凌随波眼眸微虚,你知道我要对付的是什么吗?
不知道,但你可以告诉我。苏黛身体紧绷,静静与盛气凌人的小魔君对持,我答应,出去后不会给你添乱。
片刻后凌随波笑了起来,此刻他身周魔气已敛,恶意的笑容在那张稚嫩青涩的脸上显得极其怪异,好吧,如果你不介意,我是可以带你出去你爱怎样便怎样,反正到时,你们所有人都得听我的,除非你们都不要命。
他说完,再次打量她两眼,扭头跃入海中。
整具骸骨倏然破碎,万千碎片泛着细碎的光芒沉入海底,苏黛身下一空,猝不及防跌入海中,慌乱间喝了两口海水,正茫然时,一条瘦长的手臂伸了过来,紧紧地揽住她的腰,冰冷的身体随之贴了上来。
真要命。
苏黛一阵恶寒,这才明白方才他那丝恶意的笑容为何而来。
横竖这人现在是一个小孩的身体,她尽力宽慰自己,试图忽略这种极不舒服的感受。
但天不遂人愿,下一刻,圈在她腰上的手臂渐渐变得坚实有力,凌随波的身体在海水中快速成长,原本只及到她肩膀的个头迅速拔高,很快她便发现,自己的脑袋被按在一个宽阔的胸膛里,整个身子陷入一具饱满而强健的躯体间。
这是一具成年男子的躯体。
海水流荡飘拂,厚实的胸膛内鼓鼓的心音在她耳边异常清晰,这具躯体纠缠环绕着她,她肌肤上的大部分地方,都能感受到那流畅结实的肌理所带来的每一分压迫和威胁。
苏黛挣扎起来,竭尽全力地推他,双足在水中乱踢,带起一阵激烈的水花。
别动!你若再乱动,我只能丢下你,凌随波低沉醇厚的嗓音贴着她的耳际响起,含着怒意和不易觉察的尴尬,然而语气却是嘲讽和揶揄的,不是你自己要选这样的吗?
苏黛从他怀里尽力昂起头,狠狠地瞪着他。
这时的凌随波已经全然恢复成了盛年的成熟模样,破碎的兽皮早已盖不住快速长大的身体,因而他大部分身躯是袒露的,玄异的魔纹一圈圈在赤裸的肌肤上闪现又隐去,她只瞄到一眼,便眼花缭乱,神智昏昏。
他的长发在水中飘散开,发丝随着水纹拂过脸庞上深邃锐利的轮廓,水波间那双透明的双瞳望进去光华溢转,绮丽万千,与他额间的印记交相辉映,似隐藏着流火星辰,极具蛊惑之力。
苏黛动弹不得,浑浑噩噩间五感全失,迷蒙间海水震荡出扭曲空间,光影纷乱交错。
时间似乎流逝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