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见知县已经起身走了,衙役们眉开眼笑,把钱分了,叫来一个茶水贩,其乐融融地点起茶来。
&esp;&esp;武大跪在下面,一口水都没喝上,腿上没好全的伤口火辣辣的疼。
&esp;&esp;围观的百姓见知县回去休息了,撂下个装饰齐整的公堂,都是面面相觑。本来还等着好戏连台,这会子是该回去干活,还是该继续守着?
&esp;&esp;不多时,人已经散了一半。眼看着日头从树梢升到头顶,是个艳阳天,又有人回去晒衣服晒被子。最后,只有七八个大爷大娘执着地守在门口。西门大官人怎的还不来对质哇?
&esp;&esp;就在这七八个人也打算撤的当口,广场尽头飞奔过来一个小厮,正是西门庆家玳安,脸上惊慌失措,上来就往公堂里闯,被几个衙役拦住,就开始喊:“知县大人对不住,我家大官人……突然有家事,来不了啦……”四下看看,又急得到处作揖:“乡亲们,请问哪里有善于解毒的郎中,快带小人去啊……晚了、晚了就来不及了……”
&esp;&esp;一众衙役公人听到“解毒”两个字,立刻都凑了过来,喝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esp;&esp;玳安跑得腿软,脸上已经哗哗的掉泪,呜呜咽咽地说:“我家大官人府上出事了!有人、有人中毒了……快、快叫郎中……”
&esp;&esp;阳谷县多年太平,眼下却出了谋杀未遂案!
&esp;&esp;武大的状子立刻被丢在了一边。知县慌慌忙忙重新升堂,少不得把夏提刑也请过来,大大小小的官吏文员、衙役仵作,在岗的也都叫了过来,黑压压站了一堂。
&esp;&esp;玳安跪在地上,惊魂未定地描述:西门大官人沐浴完毕,正想用些点心,便遵从知县大人指示来县衙对质,谁知那点心还没入口,厨房里的上灶丫头秋菊便突然倒地,捂着肚子嗷嗷叫,七窍流血好不凄惨。好在神智还清醒,一问,原来是她偷吃了一口点心。那点心显见得有毒,倘若她不偷吃,那可就要吃到大官人嘴里了!
&esp;&esp;全府上下如同惊弓之鸟。西门大官人当即下令彻查,把厨房里的东西全拿去喂狗。玳安边哭边说,这一查不要紧,整个厨房里的吃食,十样竟有八样是带毒的。一时间府上哀嚎遍野,几十条死狗,现在还都在院子里摆着呢。
&esp;&esp;这是要灭门的节奏!
&esp;&esp;知县面色沉重,和夏提刑对望了一眼。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大宋朝多少年没出过这种案子,要是真闹出几十条人命,那全县衙上下人等,那乌纱帽,那前程,可都要成了黄粱一梦了!
&esp;&esp;知县心有余悸地道:“多亏那丫头,偷吃那个,叫……叫什么来着?”
&esp;&esp;玳安抽泣:“秋菊,和小的关系可好了……”
&esp;&esp;“对对,秋菊,多亏她偷了一口啊。赶紧派人救治,务必要保她性命!夏提刑,你看这……”
&esp;&esp;知县是进士出身的文官,查案经验有限,此时惶惶然如同进了妖精洞的唐僧,满口只是怎么办怎么办。夏提刑脑子倒还算清楚,盘算片刻,当即道:“封存现场,下官立刻带人去查。”
&esp;&esp;夏提刑赶到现场,西门庆连忙换身衣服,亲自去迎,抱歉地说不好意思,这下子没有茶水招待了,还请大人恕罪。
&esp;&esp;夏提刑笑道:“不妨。”径直进入厨房,暗暗点了点头。西门庆果然是个懂事的,各样食物都原样留在厨房,保存了珍贵的证据。夏提刑当即下令,让人一样吃食取上一点点,带毒的和没带毒的分清楚,抓起一块毒倒秋菊的点心,凑近了闻闻,极其小心地舔了一舔。
&esp;&esp;“凭下官多年的经验……砒霜,无疑。让那丫头赶紧喝盐水,吐出来。”
&esp;&esp;西门庆赶紧答应,派人去了。
&esp;&esp;夏提刑接着一样样吃食查过来,很快便发现了规律。甜食都没毒。凡是带毒的点心,都是咸口的。
&esp;&esp;而且毒源很明显:点心里的腌渍酱菜。譬如酸萝卜猪肉馒头,带毒的是酸萝卜。譬如酱韭花浇豆腐,带毒的是酱韭花。夏提刑命人取块点心,挖下里面一块干干净净的面食部分,拿去喂狗,平安无事。
&esp;&esp;夏提刑站起身,厉声问道:“这些酱菜,是哪家买的?”
&esp;&esp;西门庆自然不知道,派玳安去问管家,管家又去问厨房,厨房又去问管采买的婆子。
&esp;&esp;那婆子被带过来,见到一众官老爷,扑通一声跪下,连声道:“不干我事,不干我事……这些酱菜都是……都是……”
&esp;&esp;西门庆喝令道:“磨叽什么!快说!”
&esp;&esp;“唉,前段时间大家疯了似的吃炊饼,全县的酱菜都脱销,只有……只有一家还在卖……这些酱菜还能是哪儿的?不干我事,不干我事啊……”
&esp;&esp;夏提刑冷冷道:“说清楚!哪家?”
&esp;&esp;那婆子仰起脸,颤颤巍巍地说:“紫……紫石街,武大郎。”
&esp;&esp;武大直接由原告变成了被告。
&esp;&esp;铁一般的口供证据甩在眼前,就算是诸葛亮也要懵一阵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