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潘小园抓起个银杏儿,一把塞嘴里。这人是得便宜卖乖呢?真该把董蜈蚣请过来,教教他怎么说话。
&esp;&esp;表面上依旧和和气气,抿嘴微笑:“要是人家看上的是你呢?”
&esp;&esp;梁山水泊内港汊纵横,犹如迷宫一般。官兵来围剿时,一个很管用的应对之策,就是用水军前引后追,将官船逼到无法通行的芦苇荡里,再一举擒获。这是长年累月的经验,效果出类拔萃。然而就算是如此,也要给官兵留有些许纵横的余地。若是逼人太甚,让对方看不到希望,不免出现狗急跳墙,兔急咬人,官兵们武功大进、水性大增,反而杀出重围——这也不是没发生过。
&esp;&esp;眼下武松一不小心,让她话赶话的赶进了芦苇荡,心里头一股子气乱窜,终于无师自通地找到个出口,冲到双眉间,顶出个光明磊落的微笑。
&esp;&esp;“要是人家看上的是我……那也不关你事。”
&esp;&esp;悠悠然吐出这句宣言,到底没坏到家,还是偷偷瞄了眼她的神色。眼看着白净脸蛋涌上微微的晕红,犹如被看不见的手匀匀擦上一层胭脂。眼睛一眯,从银杏果变成了烧刀子,带了一层绒绒的火。
&esp;&esp;他忽然觉得这模样也不错,忍不住大笑起来。
&esp;&esp;潘小园咬咬牙,闷头灌了一杯淡酒。决定以后就算逗他也得有个度——什么“不关你事”,完全照搬她自己的经典语录嘛。
&esp;&esp;南腔北调的鼓乐队慢慢走远了,消失在下山的土道中。
&esp;&esp;一碟子炒银杏果儿吃光了。潘小园尽地主之谊,站起来,大大方方地去加。弯下腰,小锅里盛出98910
&esp;&esp;说是让人去聚义厅集合,大伙却都心照不宣地赶到了王矮虎的新房外面。那院子门上张灯结彩,布置得一片大红,飘荡着一片片红纸,上面都是花式的祝福话,什么琴瑟和鸣、什么于归志喜,一看就是萧秀才手笔。一阵冷风刮过,那些红纸呼啦啦的飘起来,竟平白有些鬼气森森。
&esp;&esp;而那门扉紧闭的新房里,骤然传出一声凄厉大叫:“啊——”
&esp;&esp;外面围着的里三层外三层,登时冷汗岑岑。
&esp;&esp;一声开了头,接下来里面惨叫声不断,开始还能辨认出是王矮虎的嗓门,到得后来,就只剩嘶哑的干嚎了。
&esp;&esp;“啊——死了——啊啊啊……呜、没了——宋大哥啊……兄弟苦——啊……”
&esp;&esp;夹杂着旁人的小声细语:“王头领,忍一忍,小的们给你上药,你别……”
&esp;&esp;“滚开!……”绝望的哭嚎,“贼贱人、婊子、不识好歹的婆娘……俺、俺……呜呜呜,没了……”
&esp;&esp;围观众人慢慢听出点门道,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眉毛抽,眼角动,就是不敢勾嘴唇。
&esp;&esp;不知是什么东西“没了”,才能叫色中饿鬼哭成这个样子?
&esp;&esp;突然房门打开,跑出来一个满手是血的小军汉,一阵风往下跑,一边传下令去:“快,快去请神医安道全来,咱们的军医本、本事不够……”
&esp;&esp;众人纷纷识趣地给他让路,看着他那满手的血,又都是若有所思。
&esp;&esp;梁山泊的军医什么没见过,箭伤治得,马踏伤治得,断胳膊断腿治得,就连水泊里溺水漂起来的,只要救得及时,倒转过来,敲敲打打,再不济让鲁智深揍一拳,十有八九也能活过来。而这次的病例,恐怕空前绝后,闻所未闻了。难怪要搬动安道全这位老胳膊老腿儿老专家。
&esp;&esp;突然有人终于忍不住,闷出一声坏笑,压低声音说:“据说是打起来了,那婆娘下手狠,砍了好几刀,刀刃不长眼,其中一刀正好……唉,其实本来是个撩腿的招数,谁让王兄弟生得矮呢,哎唷、刷刷、咔嚓、呜呼……”
&esp;&esp;听得一圈大汉都是虎躯一震,几双手同时伸下去捂裆。
&esp;&esp;再看看那满院子的红绸红纸,有人面露同情之色,总结道:“这叫做,色字头上一把刀,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还当他是在郓城县糟蹋大闺女呢!……”
&esp;&esp;“那婆娘呢?她手里怎么会有刀?”
&esp;&esp;“控制起来了,眼下……”
&esp;&esp;潘小园躲在一旁,已经听得呆了,这完全不是她预想的结果。
&esp;&esp;眼睛睁老大,抿着一张嘴,就怕笑出来。
&esp;&esp;觉得背后有人拿目光召唤她。一回头,武松眉头拧得老紧,指了指那新房,开口:“你……”
&esp;&esp;她耳后瞬间一烧,捂住脸,赶紧澄清:“不是我干的!跟我没关系!不是我教唆的!天地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