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潘小园忽然脸红耳热起来。阳谷县,似乎是一个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了。她自己平日总是不太愿意去想。和如今的生活比起来,那时候的自己,就像是戴着镣铐讨饭吃。
&esp;&esp;但这些记忆并非轻易能抹掉的。尤其是跟武松有关的。譬如自己刚发现这匹缎子的那一刻。
&esp;&esp;现在想来,过去的武松对过去的金莲,似乎并没有如自己刚“附体”那会子的厌恶和提防。多半,是对自家亲嫂子的好感和敬意。这匹缎子,算是……“孝敬”她?
&esp;&esp;虽然颜色花式不太符合大部分女人的品味,但考虑到武松自己也喜欢张扬鲜艳的衣裳,推己及人,倒不能说他是故意的。
&esp;&esp;但这缎子显然引起了金莲的误解,也为后来两人关系急转直下埋下了隐患。
&esp;&esp;时隔这么久,武松再看到这“罪魁祸首”,不知会不会想上哪怕一刹那,当初若是他没把这东西送出手,很多事,都不会成为今日的样子。
&esp;&esp;也许,这也正是他舍不得将这缎子扔掉的原因?
&esp;&esp;莫名其妙的又有些心疼。要他重新接纳那个被他怀疑蔑视的女人,他心里,怕是也过了不少坎吧?
&esp;&esp;潘小园不知出神多久,听得院门口忽然有动静。
&esp;&esp;她赶紧站起来,箱子盖盖好,踢进床底下,若无其事地迎出去,正看见武松推开门。
&esp;&esp;她觉得自己脸上一定红一阵白一阵,手上莫名其妙有些抖,欲盖弥彰地说:“这么快就回来啦。”
&esp;&esp;真奇怪,做贼心虚的怎么成她了?
&esp;&esp;她觉得武松可能瞧出什么端倪,火眼金睛,看出她乱翻他东西了。可他也没理会,见了她,微微一笑,答道:“我说了用不着等太久。”
&esp;&esp;她讪讪一笑,心里面九曲十八弯,忽然漫不经心问一句:“那个,二哥,我突然想起来,我那里做着几件冬衣,只还缺些艳色的料子点缀。寨子里裁缝铺都做的是男人衣服,一时找不到艳色布匹,你这里要是凑巧有的话……”
&esp;&esp;武松一愣,十分自然地笑道:“既然裁缝铺里都没有,我这里怎么会有。你去问问相熟的姑娘媳妇,找她们借一下不就成了?”
&esp;&esp;潘小园“哦”了一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试探这么一句。他要么是伪装大师,要么是健忘专家,压根把那缎子的事抛在脑后了——多半是他以为自己已经把它扔了。
&esp;&esp;仿佛被落叶拂了脸,心里隐隐约约有些痒痒的失落。
&esp;&esp;这才想起来问:“所以,方才去做什么了?要跟我说什么事,八字有一撇了没?”
&esp;&esp;武松朝她招手:“出来说。”
&esp;&esp;沿着一排耳房后面的小路,慢慢朝二关行过去。路边一片枯枝败叶,踩上去沙沙沙的响,奏出愉快的前奏。
&esp;&esp;潘小园惦记着方才那些幼稚的想法,自觉跟他离远了些,不跟他肩并肩了。
&esp;&esp;武松没注意,也不多废话:“白天大家议事,都觉得大名府这一战下来,朝廷肯定要对梁山有动作,咱们得知己知彼,做好准备。因此打算派人上东京,探探风向。”
&esp;&esp;潘小园“嗯”了一声。应该的。可这似乎还没到宋江进京泡师师的剧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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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潘小园不解:“什么?”
&esp;&esp;“我如何是做这种细活儿的料!还是得留在梁山出力,更合适些。到时候你若有什么急事,可来不及送信到梁山,叫我帮你。”
&esp;&esp;最后一句,他也许觉得是个笑话,自己干笑两声。
&esp;&esp;潘小园心一紧,脱口道:“不是,你……你不是说,你会陪着……”
&esp;&esp;武松低头,微微抿着一个淡淡的笑。
&esp;&esp;“你知道东京城内,如今悬赏我多少钱?我只是顺道陪同你们去东京,约见周老先生之后,就要回来的,不能多耽。”
&esp;&esp;潘小园怔怔点点头,忽然觉得什么泡泡破掉了,波的一声响,里面散出无数细细的丝,把心揪起来。
&esp;&esp;也怪她刚刚听到什么酒店、暗桩,兴奋过度得意忘形,居然没想到,武松这种直爽任性、一言不合就跟人动拳头的主儿,怎么会是这场地下工作的一员?自己若去,便是等于跟他分隔百里,谁都再照应不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