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还不能跟武松解释,朝他讨好地甜甜一笑。还好他不计较。
&esp;&esp;忽然又想起来什么:“宋大哥临行前给了你一个锦囊,你到了东京,可别忘了拆开看。”
&esp;&esp;半是提醒,半是她自己好奇,宋江在做什么妖呢?
&esp;&esp;武松却是哈哈一笑,笑得居然有点坏。
&esp;&esp;“我早看啦。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让我见到周老先生后,跟他夸夸梁山,讲讲替天行道,讨老先生欢心。老先生有什么要求,让我都满足。”
&esp;&esp;说着,宋江的锦囊拿出来,已经拆得七零八落,针头线脑的露在外面,显然是用了相当的暴力。
&esp;&esp;潘小园乐得捂嘴笑。这人不信妖不信邪,果然任性。
&esp;&esp;不过宋江大约也知道他的性子。给个“锦囊”,不过是为了跟吴用和公孙胜凑趣,凑够三个数而已,不指望他能按规矩办。
&esp;&esp;潘小园想起自己的那个锦囊,再想想自己的武功实力,还是没法跟他学,忍住了,嘻嘻笑两声,打趣他几句。
&esp;&esp;又想起方才店老板的话:“你说,咱们梁山军马出动,虽说是替天行道,有军令不让骚扰百姓,但你瞧现在,仗一打起来,照样鸡飞狗跳,沿途的百姓都不得安生。”
&esp;&esp;武松“嗯”一声,评价道:“行军打仗都免不得这样,自古至今还少么?”
&esp;&esp;潘小园能听出来,这不像是他心里话。梁山上不乏经验丰富的军官,在他们看来,打仗扩张是大势所趋,自然也要以大局为重,况且即便作为土匪,宋江严令不许烧杀抢掠,已经是很有格调的土匪,比某些官兵还要招人喜欢。
&esp;&esp;她微微一笑,见旁边郓哥和贞姐都在另一张桌子上专心扒饭,低声问一句:“那你呢?你怎么想?”
&esp;&esp;武松居然罕见的有些焦躁:“不知道!”
&esp;&esp;潘小园赶紧打住。其实不问也能看出七八分,武松出身江湖,看事情的时候,不免带上些个人色彩。他可以为兄弟们、为梁山的福祉拼命,却唯独不像一个为了建功立业,而不介意操纵旁人生死命运的那种人。
&esp;&esp;他也不是没跟宋大哥提过,大伙快快乐乐的在梁山这片法外之地聚义多好,何必招惹官兵敌人。但现实告诉他这太天真。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若不“替天行道”,早晚也有被别人“替天行道”的一日。
&esp;&esp;他喝两口酒,忽然没头没脑地问:“六……六娘,你也知道我性子,脾气不太好,倘若哪天……在山上混不下去了,让人扫地出门,也说不定,今天提前跟你告知一下。”
&esp;&esp;潘小园一怔,随即扑哧一笑。他说的可凄惨,宋江舍得把他“扫地出门”吗?
&esp;&esp;但他前半句没错。照他的性子,已经跟李逵闹僵了,哪天“摔门而出”,也说不定。
&esp;&esp;又不禁沉默了。此去东京,武松一路上并没有放飞出差的那种兴奋劲儿,在燕青的陪衬下,甚至显得颇有些沉默寡言。这些念头,不定在脑子里转了多久呢。人多的时候不方便跟她说。
&esp;&esp;于是她笑笑,跟他半开玩笑:“知道啦。你要是被扫地出门,我在东京酒店里给你留个小二的位子。”
&esp;&esp;武松噗的一笑,她倒挺乐观!
&esp;&esp;“你别忘了,酒店也是梁山的本钱。我要是滚蛋了,难保不会牵连你。”他犹豫一刻,终于下决心,说出后半句:“我便是想,万一真到那时,你怎么办。”
&esp;&esp;潘小园心中倏的一跳。所以他一路上,竟是在纠结这事么?
&esp;&esp;见他认认真真的神色,心里不落忍,慢慢给他碗里满上酒,推到他面前,自己脑袋一热,极轻极轻地说:“那我也只好跟着你滚蛋!”
&esp;&esp;武松一碗酒喝到一半,眼中现出些迷蒙,整个人似乎凝固了。
&esp;&esp;潘小园可喜欢看他犯迷瞪的样子,低声笑道:“武松武二哥不是出了名的率直任性,怎的在梁山混了这么久,学会为我一个小女子瞻前顾后了?”
&esp;&esp;武松才不愿意承认这点,下巴一扬:“江湖道义。”
&esp;&esp;潘小园不给他再思考的机会,筷子钝头儿轻轻戳他手,声音再低:“那你道义别丢,好人做到底,要是想滚蛋,别忘了带上我。”
&esp;&esp;武松再迟钝,这会子也明白她意思了——其实早就断断续续的明白了。只要不提结婚的事儿,随便换个什么别的说法,她就还是那个善解人意的、喜欢他的女人。
&esp;&esp;他脸上微微有些红,目光闪烁了一刻,下定决心,点点头。
&esp;&esp;谁知那头还没点下去,冷不丁贞姐过来了:“六姨,我们吃完啦。碗要给人家收回厨房吗?”
&esp;&esp;武松抢着答:“要。去收吧。”
&esp;&esp;然后猛地站起来,胸膛剧烈起伏几下子,情绪回复,端起自己的碗,扒拉干净,把到处乱看的郓哥提溜起来,命令俩孩子:“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