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宋江对李俊的办事能力还算信任,点点头,敲打一句:“这么多年老兄弟了,怎的还斤斤计较。咱们江湖豪杰,还是要义气为先。等回头有了军功封赏,还差那一贯两贯钱!”
&esp;&esp;李俊表示同意,却又抱怨了一句别的:“大哥,朝廷安插在我们水寨的那几个‘监察’,跟弟兄们都合不太来,也不喜欢听号令,兄弟这几日很是头疼。”
&esp;&esp;宋江也头疼。梁山好汉毕竟是土匪出身,朝廷招安归招安,信不过这群土匪的也不少。因此随着招安圣旨前后,陆陆续续到来梁山的,还有几十个朝廷委派的“监察”,安插到各个寨子里,说是监督协助,其实不过是眼线,负责汇报梁山寨里一切不臣不轨的现象。
&esp;&esp;这些“监察”也都不是省油的灯。多数都没有暴露身份,梁山上的人员构成,早就不是昔日的底层百姓为主。眼下的军队里,不乏历次作战中俘虏的官兵,还有投降的、倒戈的、不一而足。要是有人心里尚且忠于朝廷,来当卧底,隐匿起来,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让人发觉的。
&esp;&esp;像李俊这样的高级头领才知晓他们的存在。然而李俊也只不过熟悉水寨情况,其余寨子里,到底渗透了多少“监察”,姓甚名谁,他也是一概不知的。
&esp;&esp;宋江自然也不爽朝廷向梁山安插间谍。但招安伊始,仰人鼻息,还得能忍则忍。
&esp;&esp;安抚李俊:“以后都是一家人,还是别闹僵了。明日寨子里最后一次临别宴,让能来的兄弟们都来,我念叨几句。”
&esp;&esp;送走李俊,看看月正中天,还是了无睡意,决定去小黑屋里瞧瞧武松。
&esp;&esp;大义当头,也只能暂时对不起这位老兄弟。宋江觉得,以武松的性子,被算计了这么一回,必定要将自己骂个狗血淋头了。谁知每次去“谈心”,他都默默然的一言不发。心情好时,叫声“大哥”,等他唠叨完毕,转身走时,再来句“不送”。懒得说夜行
&esp;&esp;武松觉得心跳停了一刻。
&esp;&esp;胸口如同被重重击了一拳。过了不知多久,才意识到不是在做梦。
&esp;&esp;难以置信,整个世界变得荒谬无极。
&esp;&esp;白日入夜,河汉倒转,轰隆隆地冲刷倾泻出一颗颗璀璨的星,咆哮着洗过他全身,只留下冰凉柔软,抚过遍体伤痕。
&esp;&esp;他动动嘴唇,说了二十多年的话,此时忘了怎么发声。只晓得一个字:
&esp;&esp;“你、你……”
&esp;&esp;直到怀里一暖,他的女人将他紧紧抱住,低低的声音带着笑:
&esp;&esp;“我怎么会死呢?你看我不是好好儿的?……二哥?”
&esp;&esp;猛然转头,脸颊蹭到她带着淡香气的秀发。心头狂乱地堵着什么东西。
&esp;&esp;说出的第一句话却是:“怎么来的?危险!”
&esp;&esp;声音好嘶哑,这段日子嗓子倒是歇得够了,方才一声怒吼,喉咙如刀割般火辣。
&esp;&esp;潘小园又笑又哭,摸着他的鬓发胡茬子,哪里顾得上答,语无伦次说:“没事,别急……我有人……你、你怎么了……”
&esp;&esp;又是扑的一声轻响。有人身轻如燕地落地,一声清脆脆的咳嗽,提醒这儿还有别人呢。
&esp;&esp;武松一抬头,借着月光看清了第二个人,这才正常地惊呼一声:“扈三娘?”
&esp;&esp;扈三娘背后的墙上,小气窗微微洞开,洒进来一线月光,宽度恰好够一个窈窕的女人钻过。再看看自己怀里的女人,无疑是被扈三娘从那个窗洞里扔进来的。窗洞离地七尺高,没点功夫底子,硬摔着陆,可见狼狈。
&esp;&esp;赶紧拍拍她后背,低声问:“可摔疼了没?”
&esp;&esp;随后才想起来什么。那窗洞不是一直锁着,怎么开了!
&esp;&esp;潘小园不敢多说多想,简单解释一句:“锁是时迁给开的。你放心,这周围都有朋友守着,先出去再说——你饿不饿?”
&esp;&esp;扈三娘无语。若说“疼不疼”这句关心尚有些对路子,这第二句问话可有点莫名其妙。又咳嗽一声,提醒:“出不去,铐着呢。”
&esp;&esp;武松被问了这一句,却是问在心坎儿上,不假思索笑道:“饿惨了,没力气逃——有吃的吗?”
&esp;&esp;一面说,一面听到自己声音抖起来。想要纵声大笑。双手不自觉地微微颤。
&esp;&esp;总算没得意忘形,仰头谢一句扈三娘:“多谢娘子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