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她忍不住拭泪,回头深深几个万福:“你们……你们……”
&esp;&esp;其中一个生得随和些的军官笑道:“我本是辽东野人,被金兵屠戮家园,无路可去之际,才不得不投靠仇敌谋生。史将军今日振臂一呼,我等企盼已久,敢有不从!”
&esp;&esp;史文恭分派已定,信步回到帐前,单薄的唇角漾起笑意:“娘子可满意了?”
&esp;&esp;她茫然点头,“今日多、多有得罪……”
&esp;&esp;“哪敢怪罪娘子。小人行止不当,致使娘子多有误会,本是想等到议和结束,再送娘子一份大礼的。只是眼下不得不提前行动。时机未到,不得不多杀了几个人,惊吓了娘子。”
&esp;&esp;“不、没关系……”
&esp;&esp;“还要多谢娘子,让我做了一直不太敢做的事。也算是……”
&esp;&esp;不等他说“报恩”两个字,立刻接话:“两清!从此之后,只有我欠你的。今日之事,无以为报,今后……”
&esp;&esp;史文恭顺杆子一爬,笑道:“那,小人便斗胆向娘子讨一样谢礼了?”
&esp;&esp;果然还是不能对这人掉以轻心。她眉梢一扬,准备开始还价。
&esp;&esp;史文恭闭目寻思良久,似乎在脑海里大加驰骋,最后才轻描淡写地说:“想再吃一回娘子亲手炒的银杏果儿。”
&esp;&esp;眼神指着远处火厨营帐,半是命令,半是请求,低声笑道:“现在去给我做些?”
&esp;&esp;她点点头,抑制不住的嘴唇微颤,想到数日之前,在东京城头眺望敌兵铁桶围势,周围脚步人声慌乱,想到杨志、岳飞的伤,想到那枝射进城壕的箭,简直恍若隔世。倘若那时就知晓……
&esp;&esp;不知不觉眼已模糊。感到鼻尖一阵淡淡清香,帕子沾上脸,慢慢给她拭干了眼角的泪。她没躲。常胜军里多数不是汉人,礼法修养基本为零,也没人觉得此举多有不妥。
&esp;&esp;然而当史文恭又想伸手来挽她,还是一扭身避开,指着自己裙角上血迹,勉强笑道:“容我回去……换件衣裳……”
&esp;&esp;这当口还关心自己仪容,不像是她的作风。天上掉的馅饼砸她不晕,还真是矜持得让人心恼。
&esp;&esp;无奈一笑,朝身边亲兵使个眼色,“送她回后方营帐休息压惊。”
&esp;&esp;她走没两步,回头一瞥,又微有疑惑。
&esp;&esp;“送一辆囚车、三个伤员——用不着这么多人吧?打出狼旗,也……未免会让人误会。你若担心城上守军生疑,我可以随着一起去,毕竟幽州一战,梁山伤亡不少,我可以帮你……担保一下。”
&esp;&esp;“这个不急。娘子只管休息。”
&esp;&esp;“我不累!”
&esp;&esp;“娘子若想观瞻军容。我常胜军共分八营,其中精兵三万马军,乡兵十万步军,后勤十五万,弩机、火炮营各一万。眼下分兵环围东京,在这个营地附近的人马约有六万。娘子若有兴趣,除了藏存火药之处,可以随意走动参观。”
&esp;&esp;刚捡了人家一个大馅饼,不太好再得寸进尺,只能表示妥协。眼看兀术的囚车朝着东京城方向驶出去了。常胜军却没见消停。在史文恭的低声命令下,一道道狼旗舒展开来,战马嘶鸣,一大片营帐旋而收起,带起一片尘烟。俄而地面震动,响声隆隆,百门巨炮被慢慢推过荒野,后面跟着一队队整齐的辎重兵,随风飘来轻微的硝石硫磺味道。
&esp;&esp;她彻底生疑,回头问身边那个自称“辽东野人”的常胜军官:“这是要去哪儿?”
&esp;&esp;对方一脸卑微:“我等只听史将军调遣。”
&esp;&esp;甩开他,径直跑到史文恭跟前,指着缓缓移动的大军,一字一字问道:“这是要去哪儿?”
&esp;&esp;依旧是泰然自若的微笑:“方才娘子要求小人反出大金、解送四太子,我可是一样不差的做到了。”
&esp;&esp;“那现在呢?”
&esp;&esp;史文恭抬起右手,示意她稍安勿躁,转身对几个高级将领朗声吩咐:“传我号令,游骑归营,火炮就位。今晚月上时分,开始攻城。”
&esp;&esp;野心
&esp;&esp;一声闷响,潘小园打出人生中最标准的一记上勾拳。史文恭躲都没躲。
&esp;&esp;立刻扑上去抓他腰间的刀。可惜身边护着的数个常胜军官都不是吃素的,口中温柔劝解“娘子你怎么了”,几只胳膊轻轻一挡,刀鞘微微一拨,她就“偷袭未半而中道崩殂”,成了一只落网的河豚鱼,明知身边五步就是砧板,也要用力鼓胀出棘刺,传达自己微不足道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