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鲤鱼还是凤凰都栩栩如生,而且每一笔看出来都已经绣过千百次,连落点都几乎一样。
如果不是阿姨说这是每天她老伴现绣的,可能赵媛都会怀疑是不是机器刺绣。
赵媛看的那一串图案有些惊叹:“您老伴儿手艺真好。”
“可不是,再怎么说也都绣了快十年了,我女儿还专门把一个房间腾出来放这些东西呢。”
“这么多,那阿姨有没有想过把您老伴的这些绣样拿去做别的?或者是出售补贴家用也行……”
没想到这一次阿姨沉浸地笑了笑。
“虽然每天他都在刺绣,但是他也只会做这两个图样。”
对方说着,眼神里已经染上了一些怀念,“而且也不会其他的步骤,就只知道绣这两个样子。”
赵媛忽然察觉到,可能中间有什么隐情。
但这种话题一般也只能对方自己开口,因此就算有些好奇,她也不会主动问出来,只是重复刚才阿姨的话:“所以您的老伴儿……绣了这些绣了快十年了?”
“是啊……”阿姨声音放缓了一点,悠悠的说道,“从他患上老年痴呆症开始。患病几年,就做了几年。”
赵媛怔了一下。
但可能是自己之前就有所猜想,所以在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并没有太意外。
“这几个绣样是他当年追求我的时候做的,其实我也不需要他做的多好,只是那个时候我年轻,又有点任性,本来也只是开玩笑的跟他说,如果把绣样做得很好,我就愿意嫁给他。”
“他当年可是在我们村里小有名气的富家少爷,我那时只是随着母亲去他们宅子里讨个活路,他住主院,我就只能住在旁边的小平房里。”
在说起这些往事的时候,对方的眼睛好像亮了起来。
她的回忆不是祥林嫂式的喋喋不休,而是如同潺潺流水一般温和细润,明明只有寥寥数语,却仿佛真的有画面,把那个年代的往事缓缓展现出来。
赵媛想,可能这就是有情绪链接的区别吧。
在提起她的老伴时,阿姨的声音好像都会不自觉的放软一点,回忆的时候声音也很轻,像是生怕打扰到那些年的画面,吹皱曾经的一池春水。
“我最开始跟我母亲一起住在旁边的小平房里,不过挨着围墙,而且离猪圈也不远,基本上只能刚刚容得下我们两个人放一张床,天不亮的时候就会被鸡吵醒,然后又在伴随着家畜气味的棚子附近醒来,就开始帮工。”
“但我母亲手脚麻利也懂事,我那个时候也算伶俐,后面我老伴儿他家里面有了变故之后,就只剩他那一栋宅子,因此所有长工也就只有我跟我母亲留了下来,后来闹饥荒,我母亲一个人走丢了,我怎么找也找不回来,他就硬要我一定要留在他家,然后说什么也不听父母的,就要跟我一起。”
“其实我也知道那个时候的自己是没有什么任性的资本的,所以与其说是任性,不如说是想要找点借口,让他知难而退,所以我当时就说,你看我手这么伶俐,不去他家总归还有别的地方可去,除非他真的能绣一对鲤鱼和凤凰给我,我就答应留下来。”
赵媛的声音听上去也不自觉的放轻了:“所以……”
其实她不是不知道阿尔兹海默症相关的情况。
只是一时间作为医生的自己,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因为现在坐在自己面前的人并不是什么病人,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路人,可能在自己跟段清寒下了一站之后,就再也不会遇见,而他们此刻居然在这样的拥挤的地铁车厢里听着她说着以前的故事。
即使如此,即便是这样的故事,她却依然想知道后续。
“阿姨,您说他大概这样十年了?”赵媛最后只能选最好的切入点开口。
“其实一开始只是有一些分不清时间,当时以为只是他年纪大的比较恍惚,也会提醒他,后面发现他好像越来越容易忘记事情,尤其是越近发生的事情就越容易不记得,可是却能回忆起来很久远的往事。”
赵媛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这基本就跟阿尔兹海默症的典型症状差不多了。
其实阿尔兹海默症在国内已经非常多,而且还有家族遗传倾向,很多时候也就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事开始的,然后慢慢忘记最近的事情,直到后面连之前发生过的事情都不会记得。
一般这种时候去检查,除了磁共振能显示大脑萎缩的情况之外,基本上也看不出什么。
有的人刚得这样的病的时候,身体反而会不错,甚至在漫长的周期里都看不出多少异常,只是很多时候往往会终结于一次普通的感冒或者一次着凉或者摔倒。
关键是这样的萎缩也是不可逆的,基本上也没有什么很好的治疗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