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许久,她伸出手,将蓝色病号服宽松的袖口轻轻撩起,露出那因为长年不见光而白到可怕的皮肤上布满的烟头的烫痕、刀刃的划痕。
很小的时候,她阻止过母亲,质问她为什么要伤害自己,问她做这些事情有什么意义。
母亲回答不出,只是突然恶狠狠地看着她,瘦弱的面容变得狰狞。
最后的结果,是她得到一场无休止的谩骂,还有身上无数的青紫。
这些淤痕很快就能消失,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有时候她想,她是不是应该庆幸,庆幸母亲没有在她的身上也留下这些痕迹,这些烫伤,这些刀痕。
缄默良久,路柚站起身,去卫生间接了水,用暖壶里的热水兑到合适的温度,将毛巾打湿。
给病床上的人擦拭身体。
医生说,让曾经亲近的人多和母亲说说话,说不定能够出现奇迹。
她每周都会抽时间过来一次,彻夜坐在病床跟前,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母亲身边原本亲近的人早就被她的疯疯癫癫吓得逃离,而自己‐‐
她或许是母亲最不希望见到的人了。
毕竟,母亲说过。
自己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想杀死的人。
母亲说完那段话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醒来的一个想法,是庆幸自己又活过了这一天,庆幸自己还没有被母亲杀死。
路柚将毛巾浸在水里又拿出来,将多余的水拧走。
她到底还是抱有着期冀,希望有一天病床上的人可以醒来,可以看到自己
就像曾经无数次抱着比赛的奖状、拿着第一名的成绩条回家,她多希望母亲可以正眼看她,哪怕只有一次,轻轻摸摸她的头,夸她一句柚柚做得真棒。
路柚沉默着端起水盆,到卫生间里倒掉。
她打开水头,手指浸在初春冰凉的水里,将用过的毛巾洗干净。
做完一切,她回到病床前坐下,垂着头,安安静静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病床边的一起滴滴滴滴地响着,路柚忽然觉得病房里的空气压抑得她喘不过气。
她看着病床上的人,忽然站起身,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她跑到医院的楼下,这个时间楼下的花园里已经几乎没有了人,周遭安安静静的。
路柚站在原地愣了许久,才抬起脚,走到花坛边路灯下的长凳旁,缓缓坐了下去。
她靠在又硬又冷的长椅上,仰起头,看着呼出的气在灯光下凝成淡淡的白雾。
心里有什么翻滚着。
她拿出手机打开看了眼时间,不算太晚,还没到学校宿舍熄灯的时间。
念念……睡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