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带不快,粗鲁地揉蹭我的脸颊,白一快,黑一块,大笑道:“那个曹阡陌给你的面膜?质量未免粗糙。”“还好。至少把胎迹挡住了。”
“其实主子很美,即使露出瑕疵也是一股说不出味道的美。”
“呵呵,我带面膜不是为了遮丑,而是怕被认出。不过即使你的奉承我很受用,也还是要把你留在这里。”
“哎……”她肩膀一塌,无奈道,“罢了,身在南朝确实安全些……”
我欣慰地笑了,说:“你总算想明白了。”
“好了,我们喝酒,花雕还是绍兴?”
我摇摇头,道:“刚刚上了范悠然的‘凤凰’,多少应酬了些,现在可不想喝了。”
“凤凰?”她眼神眯起,冷声道,“八月品菜会,我就要弄个火烧凤凰宴……”
“哈哈……”我拉起她的柔荑,轻声道,“初来乍到的,没必要故意惹他。郊区的宅子可是布置好了?”
“自然是好了。不过买下千岛湖后,倒成了姜家邻居。”
“无妨。湖中有岛,他们总不能划船上岛吧。我已经与秦丰城主说了合作的意思,我曾经看过他的画,多少了解那人心思。想必是不会拒绝。”
“那太好了。”灵夏双手一拍,高兴地站了起来,“如今能用之人实在是少,晋州招的我都信不过。我倒不怕叔父来寻,而是主子身份特殊,稍有不慎就是大灾。”
“哼,明知道没人还打算开二格?我可不想还没到这儿呢你就累倒了。”
灵夏面色一红,腼腆道:“如今势头正好,何不趁机扩大规模,连宣传都省掉了……”
“有你这么‘客气’的格主,想必是不用宣传的……”
“哈哈。”窗外传来一阵爆笑,灵秋和绿娥步入大堂。我们把毯子铺在树下,几个衣衫不整的假男人歪歪斜斜打闹着,自从母亲病后,许久没有如此轻松了。突然想起悠然,渐渐释怀。我何尝不是被母亲压迫来了南朝,想必他曾经受到的阻碍,不会比我的小。唯今之计,只能找出解决问题的办法。他如此厌我,我又何尝想嫁他?在我心底,已经认定大哥,便会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主子……”张恩华的步伐在看到我们凌乱的发束后急忙停住,低头恭敬道:“主子,有人来访。”
一怔“谁?”
他眼带犹豫,恐慌道:“好像是范大人。”
我面色一沉,贴好面膜,换上一袭白衫,一支紫钗束起光亮的长发,转身离去。淡淡的桂花香迎面而来,我长吁口气,做好面对他的准备,我不认为范悠然能认出我,自以为聪明的人往往会以特征来辨识他人,更何况如今走官路的冥国公主又有谁怀疑过是假的?
夕阳西下,火红的余晖照耀着一格居的门楣,泛着片刻的安宁。虽然距离很远,却还是可以瞬间找到他的位置。落叶纷飞,滑过他玉般的面颊,留下了秋天的痕迹。他站在泛黄的草坪上,凝视着一汪江水,萧瑟的风吹起了他的发束,那只纤细的玉指间夹着一张带着墨迹的白纸。
“江碧鸟逾白,船青花欲燃。”
我悬着的心终于落地,那是刚刚船楼喝酒时,见众人吟诗作词我信手拈来留做备用的句子,原来他是因此才来寻我。一股说不出是放心还是失望的情绪溢满胸膛,他果然是认不出我的。
“玉公子?”
“嗯。”我颔首,直视着这双首次正眼瞧我的凤眸。他仔细端详了我片刻,直到姜离拽了下他的袖摆方缓过神。这双眼眸并不友善,锐利的视线似乎要把我穿透,刻到骨髓之中。
良久,他轻笑,拿起手中宣纸,道:“玉公子好文采,刚才范某鲁莽之处,请公子莫要怪罪。”
我眼眉一挑,这唱的是哪出戏,以他的心性对无关之人会如此上心?又或者他看出些什么……
“怎么?玉公子还在生气?”
“不。范大人过虑了,刚刚玉某也多有得罪,望见谅。”我谨慎措词,小心翼翼。
“既然如此,玉公子今晚一起出海可好?我已经命人备好酒席。”
“出海?”
“嗯。从月初开始到八月十五中秋佳节,沛江晚上夜夜笙歌,画船集会。”
“……”
我沉默不语,他的身影在暗夜中十分清淡,却明亮得让人无法忽视。天下间有一种人,沉默不语,也可以让人安心。他便是这种人,不过,我始终认为看似多情的人往往最没有心。或许是懂得深刻,或许是对他心存愧疚,即使明知道前面是虎穴,我还是任性地走了进去。
日落时分,江水清澈,余晖掩映,金波粼粼,荡漾着苗条女子的宛转歌声。浅水湾处飘着无数花灯,不知道承载着哪个妙龄女子的心愿,在破浪中缓慢前行。我踏上了木舟,远望“凤凰”,身子不禁摇晃了几下,那艘堡垒式的画船正前方便是秦丰城口岸。我心中一惊,闪过几抹思绪,环视周围灯火通明的沛江,如果此时万船齐发,秦丰城可是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