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悟二十多岁,比锦仪还要大上两岁,但比她小了一辈,锦仪在这个师侄面前一向没什么师叔的威风,这次却是异常地坚持道:“若是我去教训她们,她们反而觉得我问心有愧,我坦坦荡荡,又何惧她们口舌?”
灵悟点了点头,道:“师叔大度,小侄佩服。”
船很快就返回了岸上,回程的时间却是比去时短了许多,以殷梨亭为首的人率先走下了船,锦仪带着峨嵋派的弟子们,走在了后面。
☆、第三十章
诸派的安置地点距离下船处也并不远。锦仪才下了船没多久,便见到殷梨亭等候在前方,双目低垂,仿佛在思考些什么,她不欲与他在众人面前交谈,就侧了身想从旁边走过去,谁知此时殷梨亭一抬头,看见了锦仪,随即道:“贝师妹,我有些事要找你。”
锦仪讶异地看他一眼,注意到身边许多人都在望着他们,皱了皱眉,问道:“若是殷六侠有话要说,可否借一步说话?”
殷梨亭也意识到身边那些人过于热切的眼光了,他点了点头,带头向一边走了过去。锦仪随后跟上,心里对殷梨亭的一反常态十分讶异。
到了稍微偏僻一些的地方,殷梨亭凝视了锦仪一眼,有些艰难地开了口:“贝师妹,你我一起从临安前来之事,不知经谁之口传遍了此处。孤男寡女上路实为不妥,殷某当时没有多做考虑,带累了贝师妹的清誉。”
锦仪没有想到他要说的会是这件事,早在她同意与殷梨亭同行时,她就已经料到了会有与今日之事类似的事情发生,她也没有借这件事情责怪殷梨亭的意思,摇头道:“不是殷六侠的过错,殷六侠又何苦将这件事情揽到自己身上呢?大家皆知峨嵋武当乃是姻亲,殷六侠是我师姐纪晓芙的未婚夫婿,殷六侠在路上遇见了我,担忧我江湖经验不足,才将我送至了此次,明事理的人自然不会说些什么。”
她的解释其实十分到位,聪明人都不会因此而追究些什么。俗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峨嵋与武当的事情乃是板上钉钉,没什么更改的余地。若是有谁不长眼毁了两派的事情,恐怕两派都会记恨上他,那人的下场也可想而知了。
殷梨亭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道:“贝师妹,你我皆知我与纪女侠之间的事情怕是不成了的,虽然纪女侠温柔贤淑,但她早已心有所属,我不欲在他们当中横插一足,现下我们的事情还没有放到台面上来,但有朝一日我们的婚事是会退了的。”
锦仪有些不解地看他一眼,点头道:“是啊,只是寻一个借口而已,以防那些小人说嘴。”
殷梨亭又道:“当年灭绝师太上山之际,殷某虽然当时没能拒绝她定下婚约的要求,但事后常自后悔。殷某年纪尚轻,还不着急定下婚事。”
锦仪怔了一下,听他继续道:“我与五哥从小一起长大,我不记得父母或是兄弟姐妹的样子,记得的只有师父与诸位师兄们。五哥与我年龄相仿,我们俩习武玩耍往往都在一处,比之其他师兄弟更亲热些。六年前五哥为了追查害得三哥重伤的那些人,孤身去了王盘山,从此便失去了踪迹。我们寻了他几年,也没能寻得他,只是一再地失望。一日不知五哥身在何处,我便一日不能安心,对儿女情长之事也就没什么心思。就算纪女侠那里没有出什么事情,我也会以此为由拖延婚期。”
锦仪已经隐隐明白了他要说些什么,只觉得双颊犹如火烧一般,她又觉得就此离去太过失礼,只得强撑着听殷梨亭将话说完。
“在见到五哥之前,殷某是不会考虑婚事的,知晓五哥生死之后,我才会再作打算。”他又顿了一下,道:“贝师妹兰心蕙质,冰雪聪明,自然懂我的意思。”
锦仪点点头,迅速道:“我明白殷六侠是什么意思,是我自作多情了。”
说罢,她也不待殷梨亭反应过来,就转过了身去,跑了起来,就连告别也没有说出口。
殷梨亭启了启唇,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目送着她跑远,脸上的表情失落与歉疚皆有。
锦仪飞快地跑了出去,越跑越快,最后甚至用上了轻功,最后停下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
她茫然地看了看左右,这里是一片荒野,虽然阳光明媚,树影摇曳,但她却觉得发自骨子里的冷。控制不住地颤抖了几下之后,她便自暴自弃地一下坐在地上,将脸埋进了双臂之中,不能自抑地痛哭出声来。
情绪失控没能维持多久,很快锦仪就意识到这不是一个好的抒发感情的地方。她从怀里拿出帕子,擦了擦脸,站起身来,左右望望,不知现在究竟是在什么地方,便凭着记忆向之前来时的方向走了过去。
没过多久便见到了灵悟,灵悟见她眼睛红红的,也没开口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上前一步道:“贝师叔,原来你在这里,我们听殷六侠说你迷了路,找不到方向,便过来寻你。”
锦仪听到她提殷梨亭,一股无力感由内而外传了出来。此时天气偏冷,她看见灵悟头上有着不少汗水,有些内疚地道:“我一时气闷,便迷了方向,劳烦你们了。”
“贝师叔严重了,”灵悟淡淡一笑,道:“贝师叔无事便好,我们此时便回去吗?”
锦仪点了点头,跟在灵悟的身后回到了所住的房子处。
出海寻人不是每天都会进行的,此次一过,还要许久才会派出人来到海上去搜寻。锦仪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事情可做,勉励了灵悟几句之后,便与她告别,牵着马走上了自己的路途。
殷梨亭却是在这里留了近一月,其间出海去寻了张翠山不止一次,但每次都以失望告终,事情再也拖延不得,他便收拾了行李回到了山上。
师父张三丰正在闭关,现下统领门派事务的是大师兄宋远桥。殷梨亭上山之后,先是寻了宋远桥,向他告知自己已经回了山上,再告诉他仍然没有张翠山的踪迹。
宋远桥有些失望,不过也十分释然,张翠山已经失踪了六年多,他们师兄弟也由最开始的焦急上火变为了尽力寻人,他们内心都知道张翠山很有可能便是在王盘山周遭的某一地方遭遇了不测。海上风暴频繁,人力与天时难以抗衡,就算武功盖世,在老天爷的面前依旧不值一提。
张松溪此时也在武当山上,听说殷梨亭已经回来,连忙去寻他,其中之意不言而明,殷梨亭眼圈微微红了,沮丧道:“还是没能寻到五哥的踪迹。”
张松溪见他失望不已,开口安慰道:“俗话说成事在人,谋事在天,现在还没寻到五哥,只是证明时辰还没到。”
话虽说完,但殷梨亭仍是有些郁郁,张松溪忍不住问道:“六弟,发生了什么事吗?”
殷梨亭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将纪晓芙失身之后逃跑下山的事情讲给了张松溪。
张松溪气恼道:“这些事情可都是真的?峨嵋真是欺人太甚,当初定下婚约便是灭绝师太一人之意,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居然还想对我们隐瞒。师父他老人家念着往年郭襄郭女侠对他的救命之恩,一直对峨嵋尊敬有加,武当与峨嵋之间也是十分融洽。此事若是让师父知晓了,怕是他老人家也没那么好的脾性。”
他说着说着,脸都开始涨红了,武当七侠都是涵养极好之人,在江湖中也不轻易与他人红脸,此时这样表现,显然是怒极了。张松溪又道:“不行,此事我需得与大师哥说个明白,叫大师哥与峨嵋的人说个明明白白。”
殷梨亭阻止道:“四哥且慢,灭绝师太原本下令这些事情不得传入除峨嵋派之外的其他人耳中,但有人不忍我被蒙蔽,想教人转告给我,才教我得知了。我答应过那人不会将此事吐露出去,若是我们去峨嵋寻个说法,那人可就难办了。”
张松溪这才止住了脚步,心道:这下可难办了,若是去寻灭绝师太讨说法,以灭绝师太的手段,那人很有可能被她重罚。转念一想峨嵋派中大多是女子,疑惑道:“六弟,将此事告知于你的是哪位师妹?”
殷梨亭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他低声道:“四哥,你问这个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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