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之回到单位,照常上班。只是,比往日更孤独了。
她知道同事们背后怎么议论她。心里对自己说,你需要的正是这份孤独,省了交际的时间,更专注于学术。
这样想着,心里便放下了。
只是,有一个人,她还是放不下,时时冒出来刺激着她的泪腺。
她在心里默念着他的名字:李云岳。云岳,云岳。名字倒像是用中华隶书体书写的,温润淡雅,庄重博大。可是那亲切熟稔的感觉,早已随着那句“抱歉”烟消云散了。
这一日中午,之之正在食堂就餐,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电话那头一个非常有礼貌的男声道:“汪教授,您好。”
之之犹豫了一下,礼节性地回应道:“你好。”心想,又是哪里的广告电话。
“我是李韡。您的学生。”对方顿了顿,又说道:“您还记得我吗?有一次课上,您讲明清文学批判史,您对李谪凡颇有不满,特别说到他妻妾成群。后来我还站起来提问过。”
“啊,李韡!当年学院的大名人,风流才子!你毕业都有七八年了吧。”之之笑着说道,随即也回忆起当年课堂的情形。“你那是反驳我。”
“汪教授,笑话了,我是班门弄斧。当年臭名是有些,风流谈不上。”对方笑着说。
“怎么想到打我电话?”之之接着问,也确实有些奇怪。
“还是因为这位李谪凡。他是我家乡人。”对方说。
“你是稚皋人?”之之问。
“是的,土生稚皋人。”对方回道。“我毕业后回到家乡工作,先在中学教书,一年后就考上了公务员,现在县政府宣传部工作。”
“很不错。公务员挺好。”之之也随口回道。实际上她内心对公务员毫无创造力的职业颇有偏见。
“是这样,今天是有求您来了。您知道的,李谪凡给后世留下了煌煌六百余万言巨作。可是我们当地人竟然没几个知晓他的。世人只知李白李商隐,却不知李谪凡。唉,甚至我李韡,在稚皋,都比他知名度高。呵呵。”
之之在电话一头静静地听李韡说。
“而他的休闲文化,在国外却引起很多学者的重视。这不能不说是令人痛惜的。四百年来,我们埋没了一位卓有成就的天才作家,诗人,美学家。这几年,我们也意识到了李谪凡对我们当地文化建设的重要性,特别是这一届的政府,也颇想做出一些政绩,切入口就是挖掘地方文化和名人。特别是李谪凡,是我们要推的一张金名片。
我们了解到,这几年,您一直在研究李谪凡,也出了好几部有关他的专著。所以,我们自然是想到了您,想郑重地聘请您作为我们县的文化顾问。啊啊,对了,我是受了我们县长委托,来邀请您的。”
“诚惶诚恐。我的课题只解读他的语言,跟你们推广的文化没有多大关系。”之之不喜欢和地方政府打交道。
“汪教授,您谦虚了,研究一个人的语言,就要了解一个人的思想,一个人的成长史。是不?应该说,您的研究才是最深入最切实最具考证的。而人物传记之类,都可能带着作者主观臆想的成分。”
李韡这几句话确实打动了之之。
“你需要我做什么?”之之问道。
“是这样。我们县接下来要开展‘乡贤助共富’行动。下个月中旬召开乡贤大会,想邀请您来参加。”
“我可不是你们的乡贤。”之之笑道。
“您是我们的特邀嘉宾。汪教授。我们还想请您发言,您来给我们说说李谪凡。”对方语气愈发诚恳。
“这个与助共富无关吧。”这几年,一些地方官员急功近利,扯虎皮拉大旗或者挂羊头卖狗肉的现象,之之听得多了,也看得多了,内心颇为不屑。
“有关。汪教授,不要拒绝了。看在师生情谊上,帮我完成县长交给我的任务。好吗?”
李韡不愧是懂公关的,当年的海师大学生会主席也不是浪得虚名,关键时候搬出了师生情。最后一句“好吗”的请求语气一下子让之之的心软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