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儿终于病倒了。这个在风里雨里长大的女孩子,自去年秋天一次溺水后,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活泼。而李家兄弟在她生日宴席上的缺席,更是对她的致命打击。如今已经卧床一月了。
张如意也暗暗后悔一时冲动给李家发去请柬,反而给自己落了个没台阶下。
当然张如意还是不心甘的,想着如何尽早地把两个孩子的婚事办了,免得夜长梦多出意外。
何况张如意非常看好这个未来的女婿。俗话说,女婿半个子。女婿有出息,老丈人也总能沾点光。
这样想着,就决定自己亲自去一趟李家,把孩子的婚期定下来。虽然女方主动催婚,急急巴巴的要嫁女儿,有点不合乡俗,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这日上午张如意喝了点自家祖传配方酿制的“如意陈冰雪露”,提了两盒花糕,往状元巷走去。张如意知道未来亲家母是个厉害女人,而自己一向讷言,只有借酒壮胆才能说出话了。
再说这花糕也是张如意催着老婆前一天制好的,听说未来的亲家母爱吃他家的花糕,张氏夫妇这几年也没少做,隔三差五的,不是差了赵掌柜送去,就是差女儿华儿送去。
这张如意酒劲上来,摇摇晃晃走到巷头,不想被一拄着拐杖的妇人拦住去路。定神一看,原来是住在巷头的半瞎婆子。只见这婆子扑通一声跪下,口里道:“您是如意酒坊的张大爷吧?恩公哪。”
张如意吓了一跳,酒醒了一半,忙弯下腰问:“李阿婆何出此言?”
“前月家中粮绝,灶上烟断,亏了恩公家送来的糕饼充饥,才不至饿死。几次想上门拜谢,好巧今日遇到恩公。”
张如意听得云里雾里,正想问个缘由,只听李阿婆又道:“华儿是个好心的孩子,只是这一月都不见她来,心里惦念。近日一个远房的侄子给我送来点米油和银两,我买了几根丝线,编了个如意香囊送与她玩。这几年眼神不好了,编出的东西也不知中看不中看,就当阿婆一点心意吧。”说着,这半瞎女人颤颤巍巍从袖内掏出一葡萄绿的香囊递与张如意。
张如意只得接了来。心想,原来这丫头竟然瞒着我做了这等好事!又气又恼,却不好发作。
见李阿婆还跪在地上,道:“起来吧,几盒花糕不值一提。”
转念一想,华儿是对的,与其这么巴巴地去讨好他们李家,不如自己先把生意经营好了。女儿不愁嫁。
这样想着就干脆把手中的两盒花糕塞到了李阿婆手中,道:“华儿这几日身子不大好,她吩咐我把花糕给您送来呢。”
然而这张如意有所不知,送花糕给李阿婆的是之之的行为。原来之之在没有肖力的助力下,也能时时接收到华儿的电波。只是这电波太微弱了,一直断断续续。
“华儿哪里不好了?”李阿婆一听华儿身子不好,急着问。
“无碍无碍。”张如意赶紧说。
这李阿婆听了无碍才放下心,千恩万谢的把花糕接了回家不提。
再说李家内宅。
这日上午韦氏难得见丈夫李显闲着,坐在厅堂的黄花梨木椅上,巴拉巴拉地抽着一根长柄烟斗。这烟草来自奥萨国,是新进来的洋货,一开始李显也是排斥的。不想近半年也不知何故,总是提不起精气神,吃了很多中药也不见好,只有这新进来的烟吸上才能提神,不觉也上瘾了。
韦氏看了看丈夫脸色,觉得是个好机会,小心翼翼道:“凡儿最近用功,人都瘦了。”
话说这韦氏虽然是个事事逞强的女人,但在丈夫李显面前,却常常是大气不敢出,可见李显在家中说一不二的地位。
再说李显听到这句,只“哼”了一声,算是答应。内心里却是既感到安慰又有些心疼。
韦氏是个极有心机的人,见丈夫面上显出柔和的表情,知道还可以再往下说。
“咱凡儿也一表人才,名声在外。稚皋城内,有女孩子的人家哪个不想和咱攀亲呢。就说去年吧,王知县还想把自己的内侄女说给我们凡儿呢,却被你回了。”韦氏装作心不在焉的样子提起王知县提亲的事。
“不是我回了,而是我们家凡儿早就有了婚约,我岂能答应?人家也不好勉强。”
“也不过是你和张如意一句戏言罢了。”韦氏看似轻巧地说。
李显神情严肃起来,道:“什么戏言,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何况是儿女婚姻大事。”说完顿了顿,又道:“做人不可忘本。我们从浙里榖溪初到稚皋,一穷二白,无依无靠,要不是张兄帮衬,我们何以在稚皋立足?”
“只是张如意夫妻俩只管着做生意,女儿也不管教,我看她是越来越没规矩了。”韦氏抱怨。
“张兄命中无子,好不容易生了个儿子,三岁便夭了。因此把华儿当男孩子养。”李显在茶几上搭了搭烟斗,道:“我看华儿挺好。心地善良,没心机。我们凡儿能娶到她,是凡儿的福气。”
“她那个野性子,我就怕凡儿到时驾驭不了她。”韦氏又表达了自己的担忧。
“我知道你那点小心思,你不就是想把你家兄弟的女儿秀秀娶过来么。”李显见韦氏还在唠叨,索性戳穿了她的心思。
“不是我想,而是凡儿自己想退婚。”韦氏见自己说服不了丈夫,只好搬出儿子。
“这小子不好好读书,想这些作甚?”李显不以为然。
“凡儿是不满意这婚事的,委屈我们的儿子了。”韦氏是真心为儿子叫屈。
“我告诉你,只要我活着就别想退婚,我们李家不做这背信弃义害人害己的事。”李显气的胸口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