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之之一大早在沈宅门外,先送拜帖,再送画卷,苦苦等了一个多时辰,却只等到一个小厮来回过几句话,说沈老爷今日忒忙,无暇见客。
心知再见沈括也难,只得悻悻回头。
要知沈家庄离稚皋也有几十里地。之之是瞒过了父母、雪姨,管家,又瞒过了阿力,偷偷跑出来的,因此上也不敢去马厩取马,怕被阿力发现自己女扮男装的模样。
几十里路,全凭一双脚力。幸而之之自从和华儿灵魂合一,脚下就像长了风,走路飞快,爬山越岭,飞檐走壁,身轻如燕。
这会儿,之之悻悻地往稚皋城方向走回家。
时过端午,太阳已开始毒辣辣起来,一路车尘飞扬。走了约莫一个时辰,走得香汗淋漓,不觉到了状元巷弄口。之之一边拭汗一边不由得想起了巷头住着的半瞎婆子。她穿越到这里,最挂念的也是这个半瞎婆子。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去看看这位可怜的婆子。
之之一边想着一边站在了婆子家门口,扣了扣门,口里唤道:“婆婆!婆婆!”
见好久没有回应,之之一把推开门,只见蛛网尘封,像是久未有人来过。
之之心下顿有不祥之感。用手扯开粘人的蛛网,往里走。一股恶臭扑鼻而来。一具尸体横卧在地上,早已腐烂不堪。尸首边还倒卧着一只破碗。
之之捂着鼻子,快步走近,从花白的头发和破烂不堪的衣服认出这正是半瞎婆子。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第一次这么近接触一具尸体,之之竟然也忘了恐惧。
“我来迟了!婆婆!我应该先来看你!”
之之后悔莫及,不觉泪下。
“我得叫人来帮忙。”之之一边想着,一边止住哭泣。
远亲莫如近邻。之之心里想着,赶紧叫来婆子的左邻右舍。
屋内一下子聚拢了十来个邻居。
其中一个叹气道:“一定是饿死的。”说着揭开婆子家的米缸,果然一粒米不剩。
“她的远方侄子很久没有来过了。”一个邻居道。
另一个接口道:“稚皋这几年不是大旱就是大涝,田里收成不好。每家每户的口粮都紧巴巴的。”
”陈婆子,不是我不帮你啊,实在是我自己家也断米三日了,五个孩子,都靠粗糠充饥。”一邻妇道,像是请求陈婆子的宽恕。
“她儿子不是当兵战死的吗?按理,对烈属,政府有津贴发放,这津贴去哪儿了?”之之急着问。
原来,大明有律法规定,阵亡将士的遗属可根据军种、级别、军功等领到一定的抚恤金和粮食。
这些抚恤金和粮食,虽然经多人之手才发放到遗属手上。但一般很少有被贪污克扣。
“这两年的津贴,都被……”
一中年邻男接口道,说了一半又吞回去。
“都被怎样了?”之之更急了。
“你别听他胡说。”站在中年邻男身边的妇人白了丈夫一眼,又用胳膊蹭了蹭丈夫的胳膊,接过话道。
之之瞬间看明白了,也不再多问。想了想,摘下腰间一块玉佩道:“各位邻居,我与婆婆虽然不带亲,但也是婆婆看着长大。如今婆婆不幸离世,其他忙不上,这块玉佩,是祖上留得,也值几个钱,你们拿去或卖或当,先帮忙安葬了婆婆再说。多余的钱,你们各自分了。”说完,把手中的玉佩递与刚才说话的邻男。
中年邻男道:“婆婆孤苦无依,我们邻里相帮,应该的。”
一边的邻妇赶紧接过之之的玉佩,反复看了看,又掂了掂,道:“安葬费自然是需要的,就怕一块破玉不够开支,难不成我们又要出钱又要出力吗?”
之之冷笑一声,对妇人道:“这是汉代的玉貔貅。你们去问典当行便知。你可拿好了,就拿十条命也换不来这块玉。”
中年邻男一听,道:“公子,如此贵重的玉佩,您还是自己留着吧。陈婆子的安葬,我自会安排。大家说,是吧?邻居一场,再说,婆子平时对我们也和善。”
“拜托你了,帮我好好安葬婆婆。”之之含泪鞠了一躬,便大踏步走了。
剩下邻居们长吁短叹。中年邻男道:“大家也别唉声叹气了,先帮婆婆擦洗了身子再说。”
一边说一边接过妇人手中的玉佩道:“公子好心,我们也别辜负了。我先去毕氏当铺当了玉佩换了钱再说。”
一边众邻居七手八脚开始清理婆婆腐烂的尸体,按下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