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上开遍映山红(中篇小说)张宝同
再有二十多天就要过年了。过去都是盼着新年快快到来,可是今年,玉秀却对新年的到来怀有一种极度的恐惧。想着大年在一天天地临近,她心里就怦怦直跳,仿佛她正在往悬崖边上滑落。
嫁给黄格辉是她自己做出的决定。可是,现在冷静一想,又觉得当初的决定好草率好固执。这让她想起了候文昌临走时说她脑筋好死,今生注定没好日子过的那句话。这话还真是让他给言中了。
本来,她可以选择候文昌。他在为人处世方面确实是吝啬小气,没得男人的气度,但从另一个角度也说明他好会过日子。他是国家正式教师,住在县城,每月还有三十多元的工资。这不晓得要比当农民要好上多少倍。可是,这趟车她又给错过了。
错过了就错过了。人生从来就没得后悔药。玉秀坐在堂屋的小桌旁,一边心酸地回顾着过去,一边用一块白布绣着一幅“岭上开满映山红”的图画。这是那支《映山红》歌曲中的一句歌词,也是她过去一直憧憬的梦想。可这个梦想永远也实现不了了,她想把它绣在这块白布上,作为梦想破灭的一种哀思。
这时,大门开了,她以为是母亲从外面回来了,也没在意,继续低头绣花。可是,那人象是朝着她面前走来。她一抬头,当即就惊呆了。她怕自己是在做梦,就把眼睛眨了眨,可是,眼前的一切真真切切,清清楚楚。她从小凳上站了起来,激动地要哭了出来,“啊,是陈杰?”
那人低着头站在她的面前,眼里似乎含泪,他轻声呼唤一般地说,“玉秀,我的玉秀!我要向你赔罪,我要带你离开这里。”
她见他还是留着那种中学生一样的型,穿着那身他下队时穿的黄军装和蓝裤子,背着那只军用黄书包。这一些都让她感到是那样的亲切和眼熟,听着他亲切地呼叫着她的名字,一股暖流在全身沸腾。一阵激动,她好想一下扑在他的怀里,可是,她不能。她嘴唇颤抖着说,“你说你要带我离开这里?”
“是的,”他把手里拎着的两包点心放在小桌上,说,“我已经给县一中的李校长打过电话了,他说只要我同意到县一中教学,他就把你安排到城关完小当老师。我们铁路工程处子校的齐校长也说了,只要我能回校任教,他马上把你安排到小学部。所以,我要带你离开这里。”
玉秀泪水一下从她眼眶里涌了出来。她摇了摇头,说,“可是,你来得太迟了。”
陈杰一怔,就问,“为何?”
玉秀一边抹着泪水,一边解释着说,“我与黄格辉已经定了婚,再过二十天,我们就要结婚了。”
陈杰听着这话,象一尊泥塑一般呆立在那里。他低着头,眼睛里噙着泪水,痛心地说,“对不起,我真的不晓得。早上,我在县城遇见白鸰,她对我说你为了能让我上大学,遭到了流言诽语,把名声搞得好臭,日子也过得好寒蝉好凄然。我一听这话,就马上打电话与李校长和齐校长联系,然后,就乘班车赶了过来。”
玉秀听着这话,回想这两三年中所受到的委屈和难堪,心里一酸,哭道,“陈杰呀,陈杰,你晓得我这三年是如何过来的,外面人蔑视我,家里人嫌弃我,多少次我都想喝农药,不想活了,可是,我怕我一死,父母弟妹要伤心一辈子;我怕我一死,你一生都不会安宁。所以,我就咬着牙活着。陈杰呀,陈杰,你好是薄情寡义,忘恩负义,你把我,把我们家人害得好苦啊!”说到这里,她禁不住地放声痛哭起来。
父母和弟妹已经进到屋里。父母站在门前吃惊地看着他们。弟妹显得不知所措。这时,何母搬起一把椅子放在陈杰的旁边,要他坐下。可陈杰不肯坐下,他拉住何母的胳膊,哭着解释说,“何妈,我不是薄情寡义,也不是忘恩负义,我真地好爱玉秀,可是,我从凤凰山水库回来时,有人对我说玉秀为了让我上大学,做了好丑的事情,我不相信,又问队里的人,他们也都是那样对我说。我把玉秀看得好清纯,好珍重,我就是不去上大学,也不想让她被人玷污。所以,我好痛心好生气,就不想再见到她。可是,今天早上,公社广播站的白鸰对我说,玉秀为了我,遭人造谣诽谤,搞得好悲惨。我就赶着过来了。何妈,原谅我吧,我不该听信谣言,害了玉秀和你们全家。”
何父怒声喊道,“是谁搞得鬼,败坏我哩秀妹子的名声,我要用刀砍了他。”
玉秀晓得这事只能是黄月琴干得出,但她不想追究这事,就让父亲莫要喊。
何母拉着陈杰的手,让他坐在了椅子上,责怪着说,“你离开之后,也没得回来,要是回来一次,让秀妹子把事情说清楚,不是也没得这样的事。”说着,便对站在旁边的孩子们说,“大人在说话,你们立在这里做么子?”冯伢子和玉香听母亲这样一吼,马上就跑了出去。
过了一会,大家的情绪都平静下来。
何母问何父,“小陈伢子现在回来了,你看秀妹子和黄格辉这事如何搞?”
何父埋头吸着水烟袋,半天才说,“这事要问秀妹子,莫要问我。”
何母就看着玉秀。玉秀沉思好久,长叹一声,用平静的口气说,“我与黄格辉订了婚,到了过年就要结婚了。这是两家已经决定的事,莫要当成儿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