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知道,就在不远处,他那儿子,也被人给吃了。
他一边吃,一边默默的流泪,泪如雨下,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悲至极处,已然是不能发声。
后来有一支队伍去投了闯王,走的时候,那人见他骨头架子高大,虽说被饿的脱了形,却也瞧得出来是有把子气力的,便来拉拢他一起。但是他拒绝了,他知道投奔闯王意味着什么。那可是跟朝廷,跟官家作对啊!
长久以来养成的对官府的畏惧,使得他根本没勇气走上这条路。
不知不觉间,钱一川脸上已经是布满了泪水。
他提起被角儿来,在脸上擦了擦,然后揉揉自己的脸,强迫自己露出一丝笑的表情。
“娘的,钱一川你个囊包。哭啥哭,要笑才是。现如今这日子过得多好?你要再哭,对得起谁?”
现在他很庆幸,幸亏当初面对着那个人的劝说没有动心。现如今自己日子过得多好啊?有房子有地,自己当着兵,每日大鱼大肉的吃喝,根本不花自己一文钱,每个月还能领许多粮食回家。
当真是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
他心里盘算着,等到秋收以后,收了那许多粮食,除了把皇粮国税交上之外,剩下的那些,寻思着卖上一批,然后买些砖瓦,盖好房子,就搬进城里来。
城里那宅基地,可还闲着呢。那一纸地契,放在家里头又不能生小的!
当初大人招兵的时候不就说了么,地契在手,地就在手,谁也不能给你抢了去。就算是不住,地面上没房子,那地还是你的。但钱一川看着沉默寡言,实际上心里清楚通透着呢,虽说那地界儿是自家的,但可跟旁边的就挨着。若是自家去的晚了,人家去的早了,占了你几尺的地面,那这个哑巴亏你也就得吃着。
还是早去早好。
就是这粮食往哪儿去卖,是个事儿。
以前都是有城里粮店的人下乡来收粮,这磐石堡周围也不知道有没有大些的城池镇子,若是没有的话,自家运粮食往城里粮店去卖,也是麻烦的紧。
一寻思这个,钱一川的注意力便是被分散开了,想到以后要过的好日子,情绪顿时便是好了许多。
他正自思量着,旁边儿忽然传来一个压的极低的声音:“老钱,你也睡不着啊?”
钱一川一听,却是自己旁边杨二的声音,他跟杨二关系只是一般,不过也还算不错——在第一杀手队,几乎没人跟钱一川关系差,包括蒋老三那厮。他年纪大一些,而且也很会为人处事,不怎么说话,但一说话总归就有些道理,这种人自然就会得到别人的尊重。
其实郑发奎甚至比他还会做人一些,只是他太想当官儿了,以至于有些人就看他不顺眼——比如说杨二和蒋老三。
而且钱一川现在也是个伍长,大小也是个基层军官,自然就更让人敬重几分。
他低低的应了一声,却没说话。
他不想说话,也不敢说,按照磐石堡大营的军纪,晚上入睡的点儿过了之后,便绝对不再允许有人说话。不但每天晚上巡夜的人会路过营房前头的时候侧耳倾听,甚至有的时候训导官们晚上还会悄悄的溜出来听墙角——当然没人敢公开这么说。
第一杀手队就有过教训,又一次杨二和蒋老三晚上说话,结果给巡夜的逮了个正着,两个人一人赏了五记鞭子,还给罚在寒风中站了一个时辰。
今天这大好的日子,钱一川可不想挨收拾。
杨二却似乎没记住教训,听钱一川回应了,顿时便很是兴奋,压低了声音道:“俺也睡不着,入他娘的,素日里沾了枕头就睡,不听见哨响起不来,今日却是邪门儿了。”
“还不是因为今日是发饷的日子?”
一边忽然又是响起来一个声音,却是郑发奎的。
原来他也没睡着。
然后黑暗中便是响起了几声低低的笑,陈水生的声音也响起来:“心里挂这事儿,谁能睡着?俺还想着,指着拿了这些粮食做聘,回去再寻一房媳妇儿呢。”
钱一川听了,嘴角挑了挑,原来大伙儿都没睡着。
郑发奎低声笑道:“老陈,你也忒小气,这些粮食可不够。照我说,你再忍忍,等咱们秋收了,卖了粮食,在城里置办下宅子。到时候,说不得新的流民就来了……”
他声音压得更低了一些:“有一次我听训导官大人说,上头还要继续招揽流民,比咱们来的这次还要多,说上不封顶,多多益善,有多少要多少。”
“嘿嘿,这可是咱们的好机会。”郑发奎低笑一声:“到时候咱们有了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