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龙建锋好半天才直起腰来,“尼玛次仁啊尼玛次仁,你真是可爱到家了。告诉你吧,那个嘉奖啊,它不是什么东西,不对,应该说,它不是一种吃的东西。”
“不是吃的东西?那是什么东西?”尼玛次仁有些失望,也有些好奇。
“这个这个,怎么说呢?”龙建锋一脚踢飞一块空罐头盒,“这个嘉奖啊,它是荣誉,是一种比吃的东西更有价值、更有意义、更值得珍惜的东西。打个比方吧,你们家乡每年赛马节上最好的骑手是不是特别光荣、特别受人敬重?”
尼玛次仁点着头:“哦呀哦呀,是,是!”
龙建锋继续解释:“对喽,这个嘉奖啊,就相当于大家献给最好骑手的荣誉。你荣获了嘉奖,说明你表现很好,学习训练很出色。嘉奖这个荣誉呢,装在你的档案中,是不能给你本人的。明白了吧?”
尼玛次仁张着嘴想了半天,很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指导员,我闹笑话了。我以为嘉奖是吃的好东西。现在,我知道嘉奖比吃的东西还重要,以后,我要多得嘉奖,多得荣誉。”
龙建锋笑着拍了拍尼玛次仁的肩膀:“行啊,我等着听你的好消息!”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三章1 挺进岗嘎
从阿曲到岗嘎,八百多公里路程,雪域高原完全是公事公办的姿态,没给罗一川留一丁点面子,使罗一川再次饱尝了几近要命的艰苦滋味。
解放运兵车驶出新兵连时,整个阿曲镇还在梦中酣睡。罗一川和其他五名新兵一道,跟随曾经的连长、现在的中队长龙刚和过去现在都是班长的李大军,开始了新一轮的艰难征程。和罗一川他们那帮新兵蛋子一同挤在车厢中的,还有一位满脸“高原红”的志愿兵。中队长龙刚介绍说:“这位‘红二团’的老同志,是中队司务长肖海清。以后,你们的吃喝拉撒睡,全由肖司务长负责。”
“红二团?我们武警不是都叫支队、大队、中队吗?咋个还有红二团的?”罗一川疑惑地问。
龙刚哈哈大笑,指着肖海清脸上的“高原红”,煞有介事地说:“你看看肖司务长那两团红红的玩意儿,他不叫红二团难道叫白二团?”
原来是这么个“红二团”!罗一川忍俊不禁笑了起来,笑声还没落地,又连忙同其他五名新战士一道向肖海清问安:“司务长好,司务长好!”
肖海清呵呵一笑:“小伙子们更好!小伙子们都长得很标致,黑得有特色,暂时还不隶属于我们‘红二团’。为了不让标致的小伙子们受冻,我建议大家把背包打开,铺在主副食品袋上,两人一组,垫一床盖一床。”
听司务长这么一说,罗一川才发觉车厢确实浅了不少,原来下面装满了大米面粉罐头清油以及运兵车备用汽油之类杂七杂八的东西。
龙刚在驾驶室就坐,被称为“二楼雅座”的车厢由肖海清和李大军分别担任正副安全员。
“从阿曲到岗嘎,没有正规公路,一路上颠簸得要死,大家自己当心哈!”肖海清叮嘱新兵们说,“我和李大军班长守在‘雅座’尾部,权当是防护栏。你们坐稳当,千万别把‘防护栏’撞飞了,一起滚到车下去耍雪!”
“哈哈哈哈……”新兵们愉快地笑起来,“二楼雅座”洋溢着欢快的气氛。
当然,雪域高原不可能让这种美妙气氛持续下去。雪域高原历来不喜欢人类在它面前长久欢快。为人类带来惊喜和愉悦是雪域高原的兴趣,给人类制造麻烦同样是雪域高原的兴趣。这两种兴趣具有同等浓度和厚度。将它们交替使用、混合使用、掺杂使用,是雪域高原最基本、最常规的战术手段。现在,当兵们还处在快活状态的时候,雪域高原就及时派出了它的麻烦分队,悄无声息地逼近这群还不知道天究竟有多高、地究竟有多厚、高原究竟有多折磨人的新兵蛋子。
“解放”沿着铺满砂石的所谓公路开出不到五十公里,就拐上了一条曲曲弯弯的土路。土路上冰雪覆盖,看起来水一样平整,一跑起来才知道,如果一味相信眼睛,就特别容易犯主观臆断的错误。汽车像一个醉汉,东颠西簸地晃个不停,罗一川他们犹如锅中翻炒的胡豆,上下左右摇来荡去。一不小心,被蹂躏得晕乎乎的脑袋就直往车厢板上撞,完全是一副“活不下去了”的架势。
傍晚时分,汽车在一座海拔六千来米的冰大坂上陷进了雪窝。龙刚指挥兵们下车凿冰铲雪,忙活了一个多小时,终于使汽车缓缓地继续向前驶去。可是,“解放”挪动不到二十米,又一次陷进了雪窝。
“下车下车!”龙刚显得异常烦燥,他望了望天空,天空回应给他一片片雪花,“这*破天气!快点把车整上来,今晚要是过不了这座雪山,那麻烦就大了。”
罗一川拿起铁锹,钻进车底铲了几锹积雪,很快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紧接着脑袋也疼得像要炸裂开来。“我操!高原反应又来了!”罗一川真想扔下铁锹,躺在雪地上再不起来。可是,当着龙刚中队长、肖海清司务长和李大军班长的面,他又怎能偷懒呢?现在这种关键时刻,正是挣表现的机会!罗一川咬紧牙关,忍着剧烈高原反应的折磨,窝在车胎旁边,一锹接一锹地铲着积雪,凿除冰块。但是,汽车显然不是那么好救的,一帮人折腾了半天,“解放”仍然赖在雪窝中不肯动弹分毫。
天色越来越晚,眼见着就黑了下来,雪也越下越大,运兵车实在是进退两难。无奈,只得餐风露宿一回了。气温低得要命,脑袋疼得要命,罗一川不知道自己一个晚上是怎么熬过来的。他第一次认识到活着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如果下得了手,他简直想找个合适的方法终结生命,一死了之。他多么羡慕那些死人啊!死了就不用被没完没了的高原反应纠缠不休,不用这么生不如死的体验挑战心理和生理极限的苦难!
次日清晨,一睁开眼睛,龙刚就同半死不活的兵们一起,先将车上的主副食全部卸了下来,再轮流钻到车底继续铲除冰雪,一直忙到中午,好不容易将汽车开出了雪窝,然后掉头,人货上车,向着阿曲镇方向开进。
“前面积雪更厚,要想顺利通过,除非跟老天爷和高原是亲戚!”龙刚忧心忡忡地说,“这他妈的看来必须向后转了,回阿曲镇呆些日子,等天气好转后再到岗嘎。”
罗一川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全身上下顿时变得冰凉。
第三章2 孤岛印象
二十天后,“解放”辗着五月草原上那条冰雪日渐消融的土路,走了四天时间,在罗一川和殷兆宁等一帮新兵蛋子几乎就快望断脖子,几乎就要完全绝望的时候,终于抵达岗嘎。
岗嘎县城犹如一位瘦骨伶仃、形容憔悴的老妪,除二十来户藏式民居,其余全是铁皮封顶的干打垒土坯房,一条被冰雪糟蹋得不成样子的泥泞土路,懒洋洋地卧在县城中间。三五成群的牛羊和野狗,在土路上闲逛并随地大小便,一副旁若无人、自由自在的样子。
这就是岗嘎县城?这就是自己当兵的地方?罗一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他妈破地方连我老家的小乡场都不如,居然也敢称为县城?!
其他几位新兵蛋子,除尼玛次仁外,也都是一脸相当失望的表情。
进了中队,兵们的失望情绪更加浓重地写在脸上:两排矮趴趴的土坯房,铁皮屋檐破旧不堪,为了防风,屋檐四周还吊了一圈用粗硕铁丝捆绑起来的更加粗硕的石头。营区狭窄得不行,还荒凉得不行,光秃秃的地面上,不时可见一些土坷垃被*的寒风追赶得惊慌失措、东奔西跑。
当然,荒凉的只是环境,中队干部和老兵们对新兵的到来表现出巨大热情。六名新兵蛋子一下车,除了进宿舍休息,再没有别的选择——满满一车主副食,全由老兵们卸了下来,连同新兵背包等简单的行李,也都交给老兵收拾去了。罗一川想拎上自己的背包,一名老兵赶紧跑过来,连拉带拽地将他扶进宿舍。“这地方海拔接近五千米,开不得玩笑!”老兵嘴唇裂开了几道长短不一的口子,一笑,就渗出满嘴鲜血。老兵那张血红的嘴一张一合着,郑重其事地告诉罗一川,“你还是好好休息哈!等完全适应了气候,活儿有你们干的!”
罗一川心里热乎着,眼睛却受不了老兵那血红嘴唇的刺激,他一边说着谢谢,一边将头转向一旁,假装兴致勃勃地观看墙上张贴的《周工作安排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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