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静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察觉到这个陌生的环境和自己生长的地方天差地别。这里足够的富裕,也足够的文明。军雌们有定期供应的新鲜食材,会把库藏里的牛奶解冻后分给自己和身边的雌虫幼崽,他们会优先给雄虫和孩子们供应热水和暖气。
“我要,做什么吗?”
小安静问恭俭良,恭俭良说,“什么都不用做。你乖乖长大。还有要远离变态。”
这显然不符合小安静的认知,他的世界里,雄虫的作用是长大后被人享用,是被售卖,或者做更多关乎利益的事情。
他拿着这个问题,胆怯地问着禅元。
禅元道:“你能做的很多。”
他面对幼崽还是很规矩的,浑然没有对恭俭良那种色咪样子,甚至友善分享给小安静一本电子幼崽书,告诉他,“你可以去读书,可以去造房子,可以去帮助别人。不过那都要一个健康的身体。你现在得去军医哪里打针了。要我带你去吗?”
禅元和基地里那些雌虫不一样。
恭俭良和他的雄父也不一样。
小安静无数次意识到这个问题。可能是恭俭良抱他时小心翼翼地动作,也可能是这个成年雄虫对他好奇又欢喜的眼神,也可能是每次对方把自己塞到被窝里那种“我最喜欢的娃娃陪我睡觉”的独占欲。
他清晰地意识到,恭俭良虽然有一头白色的头发,但他永远不是他那个憔悴的怀念故乡的年迈雄父。
他踮起脚,小心翼翼地要在虫蛋上再擦一块油下来。
扑棱却已经端起了放着蛋壳油的碗,大大方方地将碗送到他面前,“吃吗?”
小安静没有说话。
扑棱道:“不要弄,虫蛋的蛋壳油。”
小雌虫思索下,毫不犹豫显示出自己的嫌弃,“他很脏。”
虫蛋原地起跳,吸饱了蛋壳油的蛋壳日益增厚,配合弹跳力已经不亚于任何一枚小地雷。小安静眼睁睁看着放置虫蛋的薄铁推车凹下一个坑洞,虫蛋高高跃起,冲刺向哥哥的面容。
小安静:……
小雄虫娴熟而无奈地后退一步。作为这个家的武力底层,他既劝不动恭俭良和禅元,也打不过虫蛋和小扑棱,最后环抱住膝盖,乖乖找个安全的三角区蹲着。
小扑棱和虫蛋打的人仰马翻,蛋壳油浇得两人香喷喷。恭俭良揪住大的那个去冲澡时,不忘对准其脸蛋咬一口。
“嗷呜。”
幼崽惨叫之后,是恭俭良堪称粗暴的搓崽行为。小扑棱无师自通学会洗澡,至此从雄父的擦碗巾底下活过来,点亮了“自力根生”新技能。
禅元则和虫蛋被扫地出门,临走前被恭俭良奴役着擦了地板,打扫了屋子。
好热闹。
小安静抱着腿,蹲在狭小的安全区里羡慕地看着。他离开基地后,越发喜欢狭窄而封闭的空间,似乎时间回到小小的恒温箱里,外面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吵闹也好。
安静也好。
生机也好。
死亡也好。
都与他这个孩子毫无关系。小安静甚至不知道要如何表达,他将头埋在双膝之间,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越来越漫长,最终归于一片宁静。
军医告诉他,一起相处的成年雄虫想要收养他。如果自己愿意,便住进来;如果自己不愿意,也大可以搬去另外一个雄虫那住,或者换个星舰居住。军医也告诉他,不用紧张,这里所有人都不会伤害你。如果有任何人伤害你,你大胆说出来,所有人都会帮助你。
——没有人伤害我。
小安静看着自己的手指,他把擦过蛋壳油的那片地方放入嘴中吮吸。指纹里残留的柠檬香味愈发淡薄,到最后只有唾液本身的黏腻和苦涩。
——没有人伤害我。
小安静沮丧着想着,是我自己的问题。大家都是好人,只是这里不是我的家。他也不是我的雄父。我的雄父没有那么漂亮张扬的长相,他脸上有细纹,有褐斑,浑身上下甚至有一股老年的味道。他说话总是缓慢而沉重的,不会那么亢奋而猖狂。
——他和雄父都不是那种被宠爱着长大的雄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