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舒端坐笼中,“香火供奉就免了,有一事,我得提前知会你们一声。昨天的那位女法师你们也见了,她是真正的得道高人。适才我去交代后事,主要是向她咨询死后之事。法师说了,午时前死,我怨念深重,难以转世投胎,必定化作厉鬼,在下河村纠缠不休……”此话一出,全场一片嗡嗡。被河龙王和献祭活动教育了好几年,下河村上上下下,对神神鬼鬼那一套,信若圭臬。尤其是秦冰先前展现的得道高人风范,村民们记忆犹新。她的话,众村民不敢不信。“不行,决不能误了吉时。”杨顺国斩钉截铁地拒绝。“村长,凡事别做绝了。不管怎么说,我是为了救那两孩子,不得不以命换命。我今日身死,只想转世投胎,这么微末的要求,你都不答应?既如此,我死在此处就是了,也犯不着你们投我下河。”说着,许舒取出那把改锥,锋利的尖头,死死抵在自己脖颈处。这下,不止杨顺国慌了,村民们都嚷嚷起来。“冷静点,你千万冷静,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杨顺国急得就差手舞足蹈了。两个孩童已经放走,若许舒真一个想不通,死在岸上,没了祭品,那就全完了。“行行,答应你,答应你……”杨顺国急得跺脚。随即,他引着几个心腹离开,商量着怎么破局。商量来商量去,都没好办法。现在,那铁笼子反成了许舒的保护伞,隔着笼子,想突然下手,控制许舒都不行。局面僵持,不知觉,吉时已到。炮声没响,河心忽然爆出一个巨大的漩涡,紧接着,激昂的象鸣声传来。湖心异象一生,下河村的村民们立时做了鸟兽散,只剩二三十死硬份子守在原地,皆面生惧色。杨顺国两股战战,来到祭台上,高声说着献祭没立即开始的缘由。“不止能托梦,还能听懂人话。”许舒轻声嘀咕。杨顺国说完,河心异象立时消失。“老几位,别这么站着了,坐着聊会儿吧。”许舒放下改锥,冲杨顺国等人招呼道。杨顺国一干人心事重重,哪有聊天的兴致。许舒不再劝,自顾自道,“实不相瞒,我这次自愿换两个孩子,是为自己挣一桩功德。女法师说了,祭神者,神必济之。我这辈子潦倒得狠,没什么指望,但这次的功德,足够我下辈子过上好日子,法师还说……”下河村上下,最信鬼神之说,他这话匣子一打开,杨顺国等人听得入迷,紧绷的神经缓缓松弛。有那定力差的,还跟着聊起来。时间就在这“你一言,我一语”中,缓缓流逝。“……照小兄弟这么说,被献祭是天大的好事。若我被献祭,没准下一辈子我也是个地主,最差也得是村长啊。村长,实在不行,要不我去献祭河龙王吧。”一个粗壮的疤瘌汉子悄声道。杨顺国朝他屁股就是一脚,“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性,你踏马也配?”就在这时,河心凄厉的鸣响再度传来。杨顺国奔上祭台,从怀里取出一块老旧的链式怀表,对着河心高声喊,“就差半小时了,您老再忍忍。”河心再度恢复平静。杨顺国坐回笼子边,着急地看着许舒道,“后生,那法师是哪座道观的,你说她修的那个九阴真经,真的能生儿子?”许舒正色道,“我听法师说过一句,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许舒正说着,杨顺国等人全现出死灰色,瞳孔放大。许舒心里咯噔一下,阵阵阴寒气从后背袭来,他缓缓转过头来,只见一个
磨盘大的蟒头竖起在三米开外,一对阴冷的三角眼正死死地盯着自己。巨蟒虽紧闭着嘴巴,依旧有扑面的腥臭传来。巨大头颅阻碍了视线,他根本看不见祂全部身量。“这也太,太逆天了吧。”尽管做足了心理准备,此刻,这恐怖的怪物当前,他心中已慌乱如麻。“吼!”祂满是黏液的嘴巴张开,露出匕首般尖利的獠牙,喷出腥臭的“飓风”,许舒整个人被吹得贴在笼壁上,改锥也脱手飞出笼外。祂一口咬住笼子衔接的那块生铁,调转身子,朝河中扑去。巨大的蟒头几乎贴着铁笼,阴冷的三角眼死死凝视在许舒身上,仿佛带着人类的情绪。许舒不停地给自己心理暗示,同时也在观察祂。直到入河,许舒才看清祂的全部身量。祂长达二十一米左右,身形如水桶。他记得,前世有记载的最长的森蚺,也才十五米,身形的粗壮程度,更是远远比不上这条。如此体量再加上灵智、邪术,和一条蛟龙也没多少差别。段阔海扛得住么?我是不是在作死?咕嘟,咕嘟,发散的意念很快被侵入嘴巴的河水击散。他赶忙闭住嘴巴,调匀呼吸,双手紧紧抓住笼壁,任由祂拖着自己在河中劈波斩浪。水流的冲刷,让许舒通身皆痛。紧接着,胸腔又传来火辣胀痛,耳膜也剧烈蜂鸣。时间仿佛过去一年,直到许舒眼前出现幻象,鼻腔终于再度吸入空气。他张开嘴巴,贪婪地呼吸,同时也睁开眼来,打量四周。“这就是龙王庙,这也太简陋了,就是个建在大青石上的一间大破房子,嗯,那是什么。”许舒盯着房屋正中那个半米多高的水泥墩子,只觉这玩意儿出现在此处,很是突兀。他正沉思,祂猛地一甩头,铁笼子飞起,正砸在水泥墩上,摔得许舒眼冒金星。与此同时,一堆废铁被铁笼子撞飞,砸落在地。许舒定睛看去,那堆废铁中夹杂着两具干枯的尸骸,仔细一想,哪里是什么废铁,分明是一个被压扁的祭笼。瞬间,许舒想明白了,“这孽畜要的不是活人,而是活血。这水泥墩子,就是一座简易祭台。”他压住恐慌,打量祭台,只见一条几乎规则的深褐色的印记,从台面一直蔓延到地面,在一个微微坟起的地方收尾。他暗叫怪异,连人带笼一起压扁,血液流溢,应该是发散的,不可能有这一条规则的血迹。“莫非那坟起处藏的东西,有吸附血液的能力,才导致了这条规则印记的产生?”许舒才窥到关窍,祂巨大的尾巴已高高扬起便待砸落。“等等!”许舒惊呼。祂扬起巨大的头颅,悬在半空,血红的三角眼中满满的蔑视。“道兄,你费尽心机,让我换了那对童男女,你要什么,我知道。我要什么,道兄你未必知道。”许舒貌似镇定,心中已万鼓同擂。许舒千算万算,没算到这妖孽亲自下场,把自己拖进水中。距离景程说的三个小时,至少还差半个小时,可眼前这孽畜要他性命,只在瞬息之间。不待祂给出反应,许舒飞速接道,“道兄可知我为何非要等到正午,才肯让他们将我丢入河中?道兄可知我为何答应以身替那俩孩子,天下岂有不怕死之人?道兄可知你因何无法侵入我的梦中?道兄,机缘已至,切勿错失。”一套连招,祂猩红的眼睛第一次现出迷惘。忽地,它头顶的一个肉瘤忽然分出一道黑气,直扑许舒。黑气才击中许舒,倏地退回,险些溃散。许舒想起一事,取出秦冰赠的那枚
杏黄符扔在地上。黑气再度扑来,许舒脑海中多了一道意念,“你到底是何人?”它选中许舒,正是因为祂无往不利的托梦秘法,竟对许舒失效,因此祂怀疑许舒是传说中的灵体。“同是求道之人,道兄何必刨根问底。”“你不是官府的人?”“我辈志在参修大道,如何肯自甘堕落,为官府鹰犬?我不过是听说了道兄的存在,才和他们混在一处。再说官府的鹰犬,又岂会舍己救人?”“你到底想说什么?”“道兄勿急,且听我慢慢道来。我坚持正午献祭,其实是想逼道兄现身,看道兄是否畏惧正午烈阳,以此,考教道兄的实力。现在看来,道兄的实力不俗,令我满意。我肯以身相替,不为救人,只为和道兄一会。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也穿过人山人海,为的就是遍寻道兄这样的存在。至于道兄因何不能侵入我梦中,这是我的秘术,不能告诉道兄。总之,若我连这点本事也没有,就不配来见道兄,谈这桩生意。”“生意?”祂完全弄不清许舒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偏偏觉得许舒的话句句在理,让祂不由自主生出探究的欲望。“我给道兄说个故事吧……”“给你一分钟。”许舒暗暗着急,拖延大法要失灵了,“道兄何必着急,如果我的故事不能让道兄满意,道兄取我性命就是。何况,蒲河近在咫尺,道兄进退自如,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也罢,我就给你时间,看你耍什么花招。”“三年前,我到过这么一个国家,那里有铁龙可以在一夕之间,运载千人到数千里之遥,有铁鸟可以运载数百人,一夕飞越万里苍穹……”许舒描述的是地球见闻,他文采不错,祂听得入神。铺陈地球见闻近五分钟,祂渐不耐烦,许舒赶忙转上正题“……剑阁山上有一妖僧,修炼多年,卡在瓶颈,非要频繁盗取处女玄阴,才能功成。为此,妖僧不惜铤而走险,频频入室采香窃玉,结果被官府鹰犬击成重伤,幸得我所救……经过我的点拨,他化作术士,来往于富贵之家,获得极大名声,有豪富者在剑阁山上,捐修寺庙一座。妖僧卖弄手段,俘获无数信众,寺庙香火日众,信徒渐多。那时,妖僧已无须再去盗取玄阴,有的是妖女娇娃愿意和他修欢喜禅。妖僧为答谢我,传我一套秘术,道兄入不得我梦境,便是这般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