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我翘班了。”
“……”
“欢欢,我失恋了。”本是故作轻松的语调,说到后面两个字,情绪绷不住,带着前所未有的哭腔。陈知意和男友相识相恋于陈知意现在工作的医院,两人都是实习医生,这些年都转了正,只是在医院里什么关系都没有的两人至今还只是住院医生,每天累死累活不说,还没有钱。为了钱,两人没少吵架。陈知意男友那个妈对陈知意是一百个不满意,没事儿就挑挑陈知意的刺,陈知意的那位就这么一个妈,含辛茹苦抚养他长大,他对他妈不说百依百顺,那也是言听计从了,夹在女友和老妈中间,犹豫不决。两人闹的分手次数,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每次都是陈知意任性放的狠话,对方一哄,转眼又如胶似漆地黏在一起,闪瞎眼。齐瑾欢没做他想,照旧以为是好友来抱怨寻求安慰的,但陈知意那语气着实与平日不同,齐瑾欢也紧张了起来。
“知意,你在哪儿,我马上过去找你。”
“在后海,我们常去的那家酒吧门口。你就别过来了吧,大半夜的,我一个人没事儿。”
“你也知道大半夜啊,你一个人在那种地方,我能放心吗?你呆在原地不动,我很快就到。”
挂了电话,齐瑾欢随意地穿了一件白色T恤,套上牛仔裤,踩着一双平底鞋就出了门,从车库里开了车出来。
凌晨两三点的京城一片静谧,齐瑾欢开着车行驶在路上,打着车灯,路上的车辆并不多。偶尔有开得快些的,在齐瑾欢的眼前倏然超过。齐瑾欢的车开进后海,后海边依旧灯火辉煌。这么一个买醉寻欢的地方,夜晚才最妖娆。齐瑾欢在路边停了车,往熟悉的地方走去,果不其然,看到后海湖边,蹲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陈知意个子将近一米七,作这种蜷缩的姿态着实有些可笑。看在齐瑾欢的眼里,只剩满满的心疼和心酸。或许,只有对陈知意相熟如齐瑾欢才知道,平日这个高瘦的女孩是有多坚强乐观,她该是有多难受才会做出这种明显的自我保护的动作。
齐瑾欢走过去,默默地搂住了陈知意的肩膀。陈知意站了起来,看着齐瑾欢粲然一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穿衣服出门呢,嗯,有些烟火气了。”
齐瑾欢哭笑不得,陈知意喝了些酒,站不太稳,齐瑾欢扶着,把陈知意的重量放在自己身上。陈知意脸色痛苦地推开齐瑾欢的搀扶。
“怎么了?”
陈知意苦着脸:“脚麻了。”陈知意在酒吧里买完醉之后就蹲在这后海湖边,给齐瑾欢打完电话,就没有挪过位置,不脚麻才怪。若是放在平常,陈知意断然不做这么蠢到家的事。哎呦,真是疼的,跟万千根钢针扎过似的。这种脚麻,就是长期保持一个动作,血液流通不畅导致的,想要恢复得快一些,最好还是加快血液流通,陈知意作为一个医生,不会不知道。于是,陈知意忍着痛,在原地蹦了好几下,不可谓不滑稽。
齐瑾欢没忍住笑,果然气氛再严肃,只要碰上陈知意,就一定得破功。
陈知意瞪了好友一眼,径自走向齐瑾欢的车边,打开车门,毫不客气地坐了进去。
齐瑾欢好气又好笑。陈知意躺在座椅上,昏昏欲睡。
陈知意其实喝不了什么酒,但是咋咋呼呼的,最喜欢拉着齐瑾欢还有齐瑾欢的学妹林然一同出来喝酒,每次没喝多少,陈知意都得醉死过去,一个人在嘈杂的酒吧里呼呼大睡,留下另外两个人面面相觑。这一次陈知意喝得不少,不过是撑着一丝清明的意识来等齐瑾欢,其实走到车边的那段路,陈知意就已经打着摆子,走不稳了。陈知意脸色苍白,十分难受的样子,齐瑾欢从车后座拿出一床小毯子,盖在好友身上,道:“好好睡吧,我送你回去。”
陈知意拉住齐瑾欢的手,摇头:“我不想回去。”
那个地方,有那个人在,现在她不想见到他,更不想回去见不到他。
齐瑾欢无奈叹息:“好,不回去。”
齐瑾欢也靠着椅子上,并没有发动车子。她同样不想回到那个之前被她称之为家的地方。齐瑾欢看着外头,真是可笑啊,偌大的长京城,却没有两个女子落脚的地方。万家灯火,有那盏灯是守望着她们的呢?
“去桃山吧。”陈知意看过来。
桃山位于长京市郊,是长京人最喜爱去的地方,不过,六月却不是最佳游桃山的季节。三月份,桃花盛开的时节,才是最佳的踏青的季节,那时候,漫山遍野的桃花,一阵风吹来,就是一阵桃花雨,真正地印证了那句“落英缤纷”。
六月虽不能见桃花,桃山的日出也值得一看。兴致来时,也有不少人,晚上开车到桃山,搭好帐篷,等待日出东山的那一刻。
齐瑾欢和陈知意小学时就彼此认识,中学同班三年,高中在一个学校,尽管文理分科之后,一人学文,一人学理,但两人的家却搬到了一个小区,同一栋公寓,两人友谊坚固牢不可分,大学则一起报考了长京的大学,虽然一个城南一个城北又忙着各自的课业,但总是隔三差五聚在一起。两人大学时,最爱来这桃山看日出。
齐瑾欢开得慢,开到山顶的时候四点过一刻,天边泛着熹微的晨光。山上温度低,齐瑾欢打了一个寒噤,陈知意睡了一路,这时候已经醒了,将自己身上的毯子分一半给好友。
“我们多少年没来桃山了?”陈知意问道。
“有六年了吧,毕业之后来过一次,后面就没有来了。”
“真是令人怀念。那时候你还没有车吧,我们搭了公交来,摸黑爬上山,在这山顶上冻一夜,就为看那几分钟的日出。”
“好傻。”
“是很傻。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哪有当年的意气风发。想当初我们在洛县一中,一文一理高考状元,珠联璧合,所向披靡,多牛逼啊。十多年了,我却成了这个样子,不上不下的,为了个房子和男朋友天天吵架,说出去都没人相信。”陈知意自嘲地笑,却实在笑不出来,泪水糊了一脸。
齐瑾欢心痛地无以复加。
陈知意和男友付不出首付,这事在齐瑾欢这里真不算是什么大事,好朋友经济上有困难,齐瑾欢手里有钱,帮知意付了收付不是不可以。只是陈知意一直不同意,这里头的事情不是一个首付那么简单的。齐瑾欢知道,陈知意想要的不是这个,她不想一辈子就为了这么一个房子拼死拼活,齐瑾欢是有钱,但那钱也不是陈知意的,陈知意照样得还。不还?陈知意成了什么,她不至于落魄到这样的地步,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陈知意不想买房,男友是随她的,可是男友的母亲却逼着两人买房子,说房子一日不买,两人一日别想结婚。
“我们那时候多好,什么都不用想,只要会念书就可以了,什么烦恼都没有。为了一丁点小事都能吵起来,想笑就笑了,想哭就哭了。这么多年,我也是今天才有眼泪,之前想哭都哭不出来。”
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如今识尽愁滋味,恰似天凉好个秋。经历了人世冷暖,却再没有想哭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