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洲点点头,并没有过多言语。站在树中俯瞰群山不断,白云苍狗,众生芸芸,他只觉得这一瞬间,满心的空旷无垠,只让人从脚底感到一股舒畅之意。
所谓“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也是因为那一瞬间,在那种高度,世间烦扰再也无力缠上自己吧。
一时间沉迷于眼前美景的顾南洲,无意识的抬脚便朝前跨去,沈赛花吓了一跳,伸手便将顾南洲朝自己面前拉了一把。顾南洲一时没反应过来,回过身子一冲,一时间没收住力,脸就这样猛地一下撞在了沈赛花面前。
赛花虽然不算很白,但皮肤却是意外的光滑。顾南洲心中暗道。
沈赛花也愣住了片刻,不知所措的眨了眨眼睛,迅速往后退了一步,嘿嘿干笑:“实在不好意思,刚才鲁莽了。我看你抬脚就要往前走,怕你摔下去,就贸然把你拉回来了,实在是对不住,你别介怀啊!”
顾南洲也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一时间有些窘迫,装作不经意的转过了头,道:“你看,那野猪是不是快不行了。”
沈赛花一听,跃到另一颗树枝上,掰开树叶往下一望,立马兴奋了起来,对着旁边道:“小树,可以动手了。你负责野猪,我负责狼,一个都别让跑了。”
层层树叶中传来小树“嗯”的一声,沈赛花如行云流水般取下背后弯弓,搭上箭矢,瞄准了不远处已经精疲力竭的却依旧在厮杀的灰狼,缓缓将弓弦拉满,手指一松,箭便如流星般射了出去。
同一时间,小树的箭也朝着同样鲜血淋漓的野猪飞了过去。
一击即中!随即便响起更加骇人的嘶吼声。沈赛花见状,伸手抽出箭矢,低声喝道:“继续放箭。”电光火石之间,便有连续四五支泛着寒光的箭朝树下的野兽飞去,带着破风之劲,径直没入树下野兽皮肉之中。
纠缠厮杀的野猪和灰狼终于是分了开来,各自发出几声无力的哀嚎,野猪抽搐了一番,最终没了生息。灰狼恨恨的在死透了的野猪身边盘旋一圈,踉踉跄跄的勉力朝林中走去,最终倒在了不远处。
沈赛花见状,转头道:“走吧,下去把这两头给捆了,我们就能回家了。”说罢又喜滋滋的加了一句,“今儿运气真好。”
顾南洲见她喜笑颜开,也咧嘴笑了笑:“的确。今天可算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了。”
沈赛花指了指顾南洲腰间的绳子,道:“你能顺着这个绳子爬下去吗?要是不行,我在想想别的办法。”
顾南洲之前靠着沈赛花拉上了树,着实有些不好意思,如今下树,是怎么也不愿意再麻烦沈赛花了,便硬着头皮道:“应该可以吧,我先试试。”说罢,咬咬牙,将绳子在手间紧紧绕了两圈,便朝树下滑了下去。所幸片刻之后,顾南洲总算是安然无恙的着了陆。沈赛花见顾南洲着了地,轻轻一跃,顺着树干便溜了下来。
刚站直身子,小树也拎着面色惨白的顾丘滑下了树。沈赛花拍了拍衣裳,道:“你去弄野猪,我去把那狼拖回来。要小心点,没死透的话再补一刀子。”小树点点头,抽出砍刀朝野猪的方向走过去。沈赛花抬脚朝灰狼倒下的方向走去,顾南洲连忙跟了上去,道:“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灰狼倒下的地方并不远,不过十几丈的距离。沈赛花小心翼翼走到灰狼面前,灰狼依旧毫无生息的倒在地上。顺手将砍刀□□土里,伸手便要拉起灰狼尸体。顾南洲却分明在此刻看见灰狼眼睛隐约睁开了一条缝隙,当下心中一紧,急声喊道:“小心!”
话音还未落,灰狼便一跃而起,獠牙森森,朝沈赛花猛扑过去。电光火石之间,沈赛花倒地往旁边一滚,将砍刀一抽便朝灰狼狠狠砍去,此刻灰狼已然是奄奄一息,拼尽全身仅有的力气想撕碎眼前的女人,却一击未中,锋利无比的砍刀已经砍进了它的骨头。腥热的血狂飙而出,沈赛花虽然连忙起身,但躲避不及,一身衣裳还是沾染了不少血迹,连脸上都满是鲜血。
细细将砍刀上的血迹擦拭掉,沈赛花拖着灰狼温热的尸体走到顾南洲面前,见他略微有些呆滞,有些不好意思道:“没吓到吧。”
顾南洲的心在灰狼蹦起来扑向沈赛花那一瞬间便提到了嗓子眼,如今虽然沈赛花安然无恙的站在他的面前,可整颗心堵在嗓子眼的感觉却丝毫未减,他憋得难受,不由得深深吸了口气。沈赛花看在眼里,以为是刚才有些血腥的场面把他给吓着了,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退后了两步。
深呼吸了两次,顾南洲总算是舒服了些,一步跨到沈赛花面前,面带怒色:“你怎么这般不小心?管它死没死,补上一刀总归是好的,你怎么直接就把刀放下了。这次是你反应快,若是下次一时反应慢了怎么办?”
也许是气急,他说话语速极快,沈赛花被说的一愣一愣的,半天才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头,干笑道:“那个,嘿嘿,这个,没事儿的。你看我打了多少次猎了,不会出事儿的。”
顾南洲见她这般不将自己安危放在心头的样子,气更是不打一处来,脸色一板,沉声道:“走吧。小树他们该等急了。”
顾南洲平常多是和颜悦色,待人都是面带笑意,让人如沐春风。可如今骤然板脸,阴沉的让沈赛花想起每年三伏天里山雨欲来之时的乌云密布,虽然表面看起来只是浓云滚滚,可沈赛花总是觉得马上就有骇人的闪电雷鸣划破浓云朝她劈来一样。她之前性子鲁莽,经常闯祸,韩奕也时常被她气的不行,可他每次都是当场训沈赛花一顿了事,是以脸皮其实不算薄的沈赛花猛地遇到了顾南洲这种满脸“我很生气我很不满”却一言不发的套路时,心中不知为何就开始有些忐忑。
然后沈赛花就如同脑子被狼也咬坏了一般,在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手贱的扯了扯顾南洲的衣角,喏喏道:“那个,嘿嘿,那个,我以后会小心的。”
话一出口,沈赛花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自己。刚才应该是错觉吧!绝对是别人说的话吧!她沈赛花怎么可能这么柔声的说话?脑子肯定被狼吓坏了!该死的狼,干嘛拿她的脑子下手!
顾南洲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生气,他甚至很清楚,哪怕沈赛花以命相搏,他都没有任何理由、任何立场去对沈赛花生气。只是先前在树上,沈赛花替他拨开遮眼的树枝时,他不仅看见了眼前连绵不绝的群山,也看到了沈赛花在那一瞬间微微裂开的嘴角。
他又回到了那年狭窄的马车里,他掀开车帘的一瞬间,身边策马而过带来的风,同游荡在树枝间的山风,是如此相似。连同风中的笑,都是一模一样。
这几个月内,他所看见的沈赛花,是一个有些碌碌无为的女人。虽然是村长,可其实并没有管什么事情。他看着她每天忙碌于各种琐碎的事情,洗衣,做饭,帮邱奶奶打理菜圃,偶尔陪小树练武喂招。如今的她,沉稳,处事不惊。他原以为沈赛花或许一直都是这样。
可树中那一笑,恰到好处的山风拂过,他的心,似乎又开始蠢蠢欲动。
叹了口气,顾南洲见她满脸血迹,扯开袖子细细将血迹擦净,道:“你觉得万无一失,可世间多的是猝不及防的万一。你觉得无所谓,可多少要为小树想想。她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乖巧,似乎与谁都合得来,可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她没那么容易去接受除了你之外来照顾她的人。”
沈赛花被他的举动弄得有些尴尬,老脸难得的有些发烧,所幸血迹已经有些干了,擦拭不净,她不用担心自己脸变了颜色而被发现,连忙点点头,道:“我知道了。”说罢弯下身子将灰狼拖着朝小树的方向走去。
顾南洲见她有些慌忙的脚步,低头笑了笑,又随即跟了上去。
☆、打猎结束了要回家咯
沈赛花拖着灰狼尸体回到原处时,小树正在把砍好的树棒用麻藤捆在一起,做成一个简易的拉车,好将野猪和灰狼的尸体拉回去。顾丘正在她旁边打着下手,虽然只是递个树棒或者帮忙把麻藤扯展开一类的小事,他依旧做的不亦乐乎。
见沈赛花回来,小树正好将拉车绑好,起身便要与沈赛花合力将野猪抬上拉车。谁知那野猪看起来个头不算很大,可重量却是不轻,沈赛花二人头一次使力,也只是将野猪放上了一半。顾南洲见状,连忙伸手帮忙,沈赛花也没客套拒绝,三人合力将野猪放上了拉车,又将灰狼捆在了旁边。
一路缓行,顾南洲与沈赛花轮流拉着中间的绳子,小树和顾丘则拉着两侧的绳子。到了之前放捕兽夹的地方,小树眼尖的看到了树叶从中一抹白色,欣喜的跑过去一看,竟然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兔子。小心翼翼的将捕兽夹解开,小树将兔子拎了起来,朝沈赛花兴奋的摇了摇。
顾丘两眼瞬间变成了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