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欲言又止。
他们默默地走完了最后一段路,直到他把她送到宿舍楼下,才开口道别,她有点迟疑,似乎想留下联络方式,或者等他开口,而他什么也没说。
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家,倒头睡到床上却一夜都不安宁,或者整夜都处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他耳朵能清晰地听到马路上夜行汽车的声音和某家窗户里突然传出的一两句争吵声,而梦里的一切仍在继续,他一整个晚上都在奔跑,可是腿像灌了铅一样,怎么也跑不动,他拖着沉重的腿一直在追逐一个模糊的影子,那个影子恍惚就在眼前,当他触手可及的时候,它却“腾”地跳开了,他精疲力竭,想停下来,脚却不听使唤,依然机械地向前奔跑着。
早晨起来,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他的眼睛全*了,脸色苍白浮肿,额头上冒着虚汗,神情疲惫的好似爬了一座大山。
不出谢津生所料,第二天瑞华就打来电话,当电话铃第一声响起时,他已经猜出是她,他不想接,不想再听到她的声音,但是他的手已经不听使唤地拿起了话筒,他深深地吸了口气。
她问他昨天玩得好不好?跟她妹妹聊得怎么样?几点到家的? 最后,她终于说:“对不起,事先没有跟你打招呼,我想你应该明白了我的意图吧?其实我只是想把气氛搞得自然一点、活跃一点,大家在一起不至于太尴尬。”
他胸口一阵紧缩,舒了口气说:“其实你跟我说清楚也没关系,我能理解。”
“你对我妹妹印象怎样?”
“初次见面,没有太深的印象。”
“菁华性格有点内向,不爱说话,她在陌生人面前总是这样,跟她熟了她其实很随和,我希望你能主动点。”
他语气僵硬地说:“我对她完全没有那种感觉。”
她迟疑了一下,说:“是,感觉这个东西是很重要,不过感觉也需要时间来培养。”
她说:“不管怎样,我真的希望你能做我的妹夫。”
“你真是个好姐姐,什么都替你妹妹想好了。”他讥讽道。
“我做姐姐的应该替她操心。”
“你为什么要选择我,一开始你就打定了主意吧?”
“不是,你不要想太多了。”
他冷笑一声,说:“我确实想太多了。”
“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唉,我真不知怎么跟你解释。”
“你不需要解释什么,你觉得我跟你妹妹合适吗?”
电话那头一阵寂静。
沉默良久,他平静地说:“过几天我要外出采访,可能要一段时间回来。” 他撒了谎,他哪儿也不去,只是要花几个夜班给《长明论坛》赶写一篇论文
她说:“哦,那你回来一定跟我联系,我在长明宾馆客房部,你说我的名字就行。”。
在挂电话的一刹那,她突然说:“我没有勉强你的意思,如果你不愿意,就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无论你和我妹妹成不成,我们还是朋友,好吗?”
“那你也不应该欺骗我。”他几乎怒吼着挂断了电话。
自己为什么说出那样的话?她欺骗你了吗?她对你说过什么、做过什么、承诺过什么吗?都没有。她对你眉目传情了吗?那是你一厢情愿。她就是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她对谁都是这样,或许像你一样倾慕她的人很多,她早就习惯逢场作戏,只是你坠入情网。你所想象的一切,不过是你内心所希望的某种可能,是一种幻梦而已,如今这种可能性破灭了,你感觉被欺骗了,感觉受到了伤害,其实那都是你自作多情。谢津生,你真是昏头了,你想苛求一个已婚的女人做什么?如果她真如你想象的那样,要她跟你来一场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还是让她放弃一切跟你远走高飞?你能承担的了这一切带来的后果吗?
为《长明论坛》撰写的论文交稿后,谢津生又主动请缨,参加了为期一个月的长明市阳蒲县农田水利建设工作的采访报道。
第七章 一往情深(3)
胜利渠是阳蒲县的一条大渠,贯穿竹桥和大庄两个乡,全长42公里,受益村民12000多人,灌溉面积10000余亩,该渠始建于70年代初,如今已有20年了,由于水土流失和人为破坏等原因,部分渠道出现了淤塞现象,对农业生产造成很大影响,阳蒲县领导非常重视,决定对胜利渠进行彻底整治,成立了由副县长亲自挂帅、县政府办、农业局、财政局、水利局和规划局等部门共同参与的“胜利渠建设整治领导小组”,竹桥和大庄两个乡自愿投工投劳两万余人,进行清淤河道、造林防护、治理水土流失,领导小组成员几次现场办公,并深入农村走访调研,在领导的大力推动下,全县迅速掀起了秋冬季农田水利建设的新高潮。
谢津生白天采访,晚上写稿,有时也与农民一起参加劳动,每天很辛苦却很充实,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与水利工程无关的事,一个月后,他的心情基本平复下来。
等他回到报社,一封蒙着厚厚的灰尘的信已经在他的办公桌上静候多日。
一手十分好看、书写工整的字,落款是:孙瑞华。
小谢:你好!
首先我为我那天的鲁莽和草率向你道歉,请你原谅一个姐姐对妹妹自私的爱。
我本来应该当面向你道歉,向你解释我那样做的理由,可是我又担心因为我的言辞不当而引起你更深的误解,所以才贸然给你写这封信,我知道你现在依然对我很抵触,可是不管怎样,请你一定耐着性子把这封信读完。
你说我不应该骗你,是的,我是该早一点告诉你我妹妹的事。
你第一眼见到菁华的时候,一定不会想到她是我妹妹,我们两姐妹一点也不像,是吗?事实也确实如此,我们不是一对亲姐妹,她是我们家的养女,确切地说,她是被我爸爸从垃圾箱旁边捡回家的弃儿。
有一天傍晚,我爸爸吃完晚饭下楼倒垃圾,依稀听到垃圾箱旁传出微弱的哭声,仔细寻找,才发现旁边的草丛中放着一个包裹,里面包着一个婴儿,她就是菁华,被她的亲生父母遗弃的弃儿。当时已经入冬,她还穿着夹衣,冻得奄奄一息,我爸爸连忙把她抱回家,当我们在灯下仔细端详时,都吓呆了,原来她是缺嘴儿,学名叫腭裂。在我们家乡,生了缺嘴儿的人家是会遭人耻笑的,因为民间有很多关于缺嘴的恶意传言,加上他们相貌丑陋,除非通过做手术整形,否则他们长大后也难以在社会上立足。
可是我爸妈还是决定收养她,当时我已经有一个三岁的妹妹,我爸妈本想要一个男孩,为了她,妈妈毅然去医院做了结扎手术。我爸妈都是很普通的人,文化程度不高,我想他们这样做也没有什么高尚的动机,只是为了救一条濒临死亡的生命罢了。
菁华属于比较严重的腭裂,是双侧完全裂,裂孔直接延伸到鼻孔,样子非常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