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丈神色一缓,似乎是有些欣慰,但仔细一想,不免惊恐:“可是拿回来食用的?”
不知是前朝荒淫,还是这个世界不太正经,这里的和尚,有吃肉的,有娶妻的,有杀人的,有为官的,当然,也有像方丈这样,正经斋戒的好和尚。
方丈虽然自己隶属禅宗,戒食荤腥,也不阻碍他这个武僧吃肉,只是会自己默默念经,为裴修文引度亡魂。
裴修文就问老方丈,那些被你食用的瓜果米粟,也是天地间的生灵,就这么祭了你的五脏庙,你可曾为它们念过什么往生的经纶?
老方丈喃喃无言,只是夜晚休息的时间,愈发迟了。
也不知道他在老方丈眼里到底是什么形象,怎么连妖怪都吃?裴修文怜悯地摸了摸小蛇的头。
小蛇动也不动,安安静静地绕在他的手腕上,像是一条普普通通的装饰品。
可裴修文的战斗直觉却告诉他,这蛇在伏击自己。
他略一思考,心里失笑。难道猪猪蛇也怕酒肉和尚吗?
“不是食物。”裴修文单手立掌,略一低眸,看着老和尚,“无仇无怨,不曾妄动杀念。”
方丈一听这话,顿时呆住,眼中有热泪盈眶。
“好!好!”他连连点头,引着裴修文就往主庙中去。
新朝建立,江州有新官上任,是个礼佛之人,差人给金山寺修缮了一番,整座庙宇焕然一新,似乎连佛像,都愈发庄严肃穆。
现已不是早诵时间,依旧有一众和尚在这儿行香、坐禅,住持脚步声近,心不静的便斜着眼去看,也不敢随意搭话,怕被这虔诚的老方丈念叨。
只是眼见住持,领着那素来被杀意困执的武僧,上了香,拜佛后又去拿剃刀,看顾的班首一惊,面露喜意,转身朝佛一拜,念了句阿弥陀佛。
这位法名修文的裴姓师弟,自幼与佛有缘,虽然心智有缺,不善经文,但天生蛮力,走的是武僧的路子,为民降妖,也是一件功德。
只是前朝荒绩,此处上任的官员无能,将师弟俗家所在的村县,尽选些童男童女、貌美的
新娘,祭与妖怪。
裴师弟虽有蛮力,但毕竟孤身一人,又不曾念经,降了几次妖后,便妄动杀念,逢妖便杀、逢魔便除,甚至都有些分不清人了!
唉,罪过罪过,班首忙捻起佛珠,在心底念起经来。
师弟武僧一个,不像他们这般每日念经、常常剃发,师弟心念烦琐,头上也杂乱,如若不是那身僧袍,谁能看出那是个僧人!
如今方丈为师弟剃发、取法号,想来是这位师弟杀念已消,得以皈依佛门。
“你如今遏制了杀念,是我佛门有幸。”裴修文俯下身子,让主持给他慢慢剃发。
“我也知你嫉恶如仇、以武修禅,只望你日后每每降魔,都多番查探,切莫乱杀无辜。”
“能使你皈依,也是我佛门功德如海。”
“你日后,便号法海吧,待会儿我去记在卷宗上。”
裴修文摩挲小土蛇的手顿住了。
这蛇他盘了许久,上面附着的泥土掉落,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这似乎是一条,纯青的鳞蛇。
法海、青蛇、妖怪,前世那几乎要忘却的记忆,在他脑海中乍然炸开。
裴修文朦朦胧胧地跟住持道了谢,随了句阿弥陀佛,凭借着身体的本能反应,火速逃离了这经纶声不绝于耳的庙堂。
“师弟?”一个声音熟稔地跟他打着招呼,“病好些了?”
裴修文转向他:“法宁师兄。”
“现在是什么年份?”裴修文迷茫地问。
法宁一怔,只看背影还好,一看这位裴姓师弟的正脸,瘦削见骨,只那双眼睛,炯炯有神,似有杀气隐现,果真是个手中沾血的人。
但就是这样的杀星,也入了他佛门,善哉善哉!
法宁一叹,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师弟养病多念,竟不知山下朝廷更迭,如今新朝国号唐,是武德四年。”
师兄弟们听不懂系统的妙处,只以为他因病闭关。
裴修文也没解释,只抓着师兄肩膀急切地问:“那新皇是谁?可是前朝的唐国公李渊?”
“阿弥陀佛,你我都是出家人,怎么知道俗世的国公呢?”
他得到了不一样的答案,原来这座庙的和尚讲究避世,对俗世的朝代更替到底不太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