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青兄刚刚的推测,倒有一个漏洞。”
“刚刚的推测?”青蛇茫然地睁大了双眼。
裴修文点点头,道:“那贼寇恐怕并不是投靠世家,而是他本就是世家子弟。”
这样一来也说得通,怪不得附录里的十八年后,唐僧的杀父仇人还能坐端官位,骗得过殷小姐的父亲。
“世家怎会落草为寇?”青蛇不解。
裴修文朝他摊了摊手:“青兄,你再看看我。”
青蛇忍不住吐了吐舌头,嗅嗅这和尚的味道。不错,虽然衣服破旧,但辟谷有些时日了,身上并无什么异味。
蛇蛇很满意,待会儿送他去长安,也能突破心理负担抱住了。他可不想抱一个脏脏臭臭的和尚。
裴修文朝青蛇一拱手:“实不相瞒,小僧出身河东裴氏,祖上为避战乱,迁居至此,也渐成一派。小僧是机缘巧合之下,才被父母送入佛门的。”
青蛇强忍着吐舌的欲望,只微微一笑,脸上的酒窝更明显了。
裴修文猜,青蛇在表示自己的惊讶,只是兽身的习性,怎么还留在人身上?他哑然失笑,收了收衣袖。
“青兄啊,你一路缠绕在我身上,什么都看得清楚。要不是我身后有世家倚仗,我生性不讨喜,为何师兄弟们对我处处忍让?难道只是因为我拳头厉害吗?”
青蛇愣愣地点了点头,他看起来是。
裴修文摇摇头:“青兄,你不明白,在这禅宗的大本营里,人人吃斋念佛,为何就我特殊?剃发但无斋戒,以武入禅?”
“还有那法明师兄,你以为他是真的信得过我?我孤身一人,又闭关多年,病入膏肓,他凭什么信我?”
青蛇双眼有些失神,愣愣地看着裴修文。
“世家远比你想象的要盘根错节,青兄。”裴修文叹息道。
裴修文打开窗,让久闭的房门换一换新鲜空气。
他向来不怕有人听他墙角。师兄弟们怕他,他心里清楚。搁谁遇到一个打死官员都不必赔罪的邻居,心里不怕?
心里藏的许多事,他就这样同青蛇尽数倾诉。到底是因为青蛇是黎山下来的妖,再怎么嚷嚷着吃人,也不敢跨越雷池一步,内里纯洁,不染凡尘。
士族拿普通百姓驱使妖怪,他也只能装疯卖傻,杀几个明面上的贪官污吏,背后的盘枝错节,他既查不清,也攻不破。
无论是供妖,还是杀妖,贪官污吏出生士族,杀妖降魔的人也出身士族。表面针锋相对,内里却沆瀣一气,世家永远都不会输。
“我看得不清楚。”他忽然听到青蛇叹息着说。
是啊,裴修文心里苦闷,人世间的事,他两世为人尚且看不清楚,难道刚入世的青蛇就看得清楚吗?
“说来惭愧,”青蛇狂傲的嗓音透着些羞赧,“我虽有五百年道行,却时常偷懒,连化形都不算成功,更不要说本体的炼化了。”
裴修文一呆,似乎是料想到了青蛇要说些什么。他依稀记得,蝮蛇都是大近视眼儿。
果然,一双竖瞳凑到了他面前。
“我看你的师兄弟,多少是有些模糊的。”
裴修文哑然,青蛇这是在哄他开心,特意混淆看与看的概念。
他心底一软,他与青蛇交浅言深,这样一来,倒是有些相见恨晚、倾盖如故的情意了。
“也不过千儿八百年,人类的纠缠倒是花哨。”青蛇笑道。
裴修文见青蛇脸上轻松,也不免放松了下来,打趣道:“看道兄的样子,是不畏惧世家?”
“畏惧?”青蛇蛇瞳一闪,“百八年的世家也值得让我畏惧?”
“光头老弟,你那世家能绵延百年千年,难道还能绵延万年,万万年不成?你专心修佛,定能活得过它!给它送终!”
裴修文一哂。
这倒的确,千年之后的神州大地上,哪里还有世家的影子。
他记得是科举制对世家门阀造成冲击,最后是唐末的农民起义彻底消灭世家的,果然团结才是力量。
只是光头老弟的称呼……裴修文心底微妙,该说好在叫的不是秃头吗?
罢了,青蛇没文化,不与他计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