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修文只跟秦王聊了一会儿,才踏进秦王府里几步,还没走到会客厅,就说到了兴致高处,不顾袖内青蛇的疯狂阻拦,领着秦王上车,回到了研发厂。
“这是泥巴铺的路?”刚一临近大门,秦王就双眼一亮,小心翼翼地迈了几步,蹲下来摸了摸那地板。
干燥、粗糙、平坦,与泥土地完全不同的触感,这路似乎和大理石一样,不会浮沫、掉渣。
“不知道浸了水之后,它会不会像泥土那样结块、瘫软?”秦王忧心地问。
裴修文略加思索,沿着小路走到一处地下轧井旁,拿立在一边的盆接了满满的水,然后按原路稳稳地走回秦王身边,往秦王脚底下一泼。
喷溅起的水珠打湿了秦王的衣服,但秦王非但没有发怒,反而爽朗地开怀低笑了起来。
“好,不愧是法师,这水泥地果然与泥土地是全然的不同!”秦王抚掌一叹,“这般神径若是应于全唐,那天下哪里会有皇恩无路抵达的地方呢?”
“法师拿出的玉简,已经为我唐军造福颇多了,磨砺军心、便捷通信、节支粮队,哪一项不是件大功德?但今日这水泥路一出,我才得知,法师的宏愿,绝不只是我一粟唐军,而是泱泱如许的天下万民!这修路为民,不亚于蔡侯造纸的功德,法师果真不忘初心也!”
听着秦王的赞叹,裴修文面上不显山水,但心里早已在考虑着了水泥厂的扩张规模、员工招募、品种改良,以及如何实现纯人类运营的可持续发展,等等问题。
秦王款步带着裴修文走上了一条远离人群的路,轻声说:“我新唐虽根基尚浅,但能于乱世之中得诛暴隋,也自是有贤臣良将的。只是……”
一听这话,裴修文心里一惊,暗叹,坏了,秦王居然也搞欲抑先扬这一套。
“我李唐有大家助力,方成就这一方伟业,万万不可贪皇权而蔑氏族,寒了大家一片心意。”秦王叹息着说。
裴修文摸了摸衣袖内的蛇头,阿蛇似乎察觉到了他隐忍的不满,正蹭着他的手腕,蛇尾轻抚着,安慰于他。
撸了两把蛇,裴修文心里的烦躁气消减了些,朝秦王一拱手,轻声问:“小僧愚钝,不知殿下此话何解?”
秦王看着他,叹息着闭了闭眼,等再睁开时,眼神坚定,似乎是想好了如何唬弄……向他解释。
“法师这水泥地,可是用造价低廉的泥土制作的?”秦王问。
裴修文心知肚明,在这个时代,铺陈完工精良的平整地砖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那东西的材质,多是些上好的玉石、百千年的古木,远非常人家用得起的。
没想到秦王也会有大士族的骄傲,裴修文嘲讽地笑了笑,说话间不免有些夹枪带棍:“怎么,造价低廉便不配被修成路径了?真是稀奇,好像殿下每天踏上的那些地板、地砖下面,根本没有土地一样!”
“我并非是这样想的。”秦王连忙否认道,“小王只是想着,法师要真的想推广这水泥地,造价低可不一定是优势。大家骄奢,以玉石垫路,恐怕对这以土为源的水泥地是看不起的。”
“但要是看到百姓和他们一样踏上平整的路,一则是会自觉有失身份,二则嘛,是担心平头百姓因路径心生奢望,对他们有了僭越争权的想法。他们要是存心相阻,别说推行困难,法师自此冠上妖僧之名还算事小呢。万一有望族不满,振臂一呼,招集兵马……”
秦王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便要以清君侧的由头自立为王了。此事当真不可擅动。”
裴修文又摸了摸青蛇的头,淡淡道:我看“秦王倒不像是忧心于此的人,不然当初也不会起兵反隋了。”
秦王欣慰一笑,解释说:“我知道法师的心意,想让我大唐的万千子民,往后出门都踏步如履平地。只是这水泥的推广,也需要个过程。就像那蔡侯的纸张,问世时虽辗转于王公贵族之手,现在也入了寻常百姓之家。”
裴修文又不是傻子,当然明白秦王话里的含
义。要想不招人嫉恨,必需先讨好上层的高官望族,等他们把玩得尽兴了、或者是有了更优越的进阶品,方可赏赐、推广给百姓。
这道理虽然逻辑清晰,只是到底让裴修文心生不快。他是个和尚,又不是资本家,没有物欲、不垄断专利、银财,为的便是让百姓过上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