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寄养在她家中的两条接吻鱼拿了回来,买了新鱼缸,放在窗台旁,让它们欣赏这城市最美丽的夜景,只是他再也不能用鱼当作藉口,去关心她的生活了。
多讽刺啊,这两条鱼的生命竟比他们的爱情长久。
究竟是他们爱得不够,抑或如维琤所言,他的爱太过自私了?
他知道在这座白色巨塔里,同时存在着天堂与地狱,在天堂那端有着世人最爱的权力与金钱,受到景仰与奉承;地狱这端则是生命最悲凄的死亡和疾病,甚至必须承担风险与责难。
从进入医学院的那一刻起,他就下定决心要当一名医术精湛、专业、优秀的医师,他在乎的并不是能得到多高的收入与声望,而是能靠自己的医术和双手,在手术台上救回多少病人。
蔚呈韬以为她懂得他追求的是一条怎样的道路,原来一切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星期三早上,“联大医院”如同往常一般,在医院会议厅内召开外科讨论会,这也是蔚呈韬首次穿上崭新的白色长袍,以主治医师的身分参与会议。
进入会议厅,他接过住院医师递来的一叠厚厚的病例资料影印本,找了一个靠近走道的位子坐下,讲台前总医师正报告着这一周的重大手术。
“……四十六岁,男性,因车祸导致腹腔内出血,施以剖腹探查术……”
总医师翻着病例报告,正接受着众人的质问,各种问题蜂拥而至,犹如一场辩论会,讨论着手术急救过程有无缺失或引发医疗纠纷的部分。
维琤放轻脚步,踩在深色的地毯上,梭巡了会议厅一圈,后方的位子都坐满了,只有靠近走道右侧旁剩下一个空位。
今早她起得太晚,又没赶上公车,以至于迟到了。
“对不起,请问旁边这个位子有人坐吗?”
她弯下腰,压低嗓音,垂眸不经意对上一张冷峻的脸庞。
“没有。”
蔚呈韬轻愣了一下,主动缩起脚,方便她入座。
“谢谢。”
她望了他一眼,尴尬地侧着身子走进他身边的空位,穿着短裙的长腿不经意地摩擦过他的膝盖,令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入座后,维琤连忙拿出纸笔,想记下他们讨论的会议内容,却赫然发现自己忘了拿病例资料的影印本。
“这给你。”蔚呈韬将手中的资料递给她。
“那你呢?”
她侧过脸,瞥看着他。
“我刚刚已经翻了一下病例资料,这周审查中的案例没有太大问题……”蔚呈韬把资料放在她的桌上,主动告诉她讨论的案例。“现在在讨论这个交通事故腹腔内出血的急救病例……”
“谢谢。”
她点了点头,将垂落在腮旁的发丝勾到耳后,一边聆听他说话,一边握着笔迅速记下重点。
为了避免两人的交谈声影响会议进行,蔚呈韬刻意压低音量,凑近她的耳边低语,还拿出纸笔,写下几个关键字,方便她做会议记录。
“病人在接受剖腹探查术,切除右叶肝脏,大量失血后死亡……”
他写下几个医学名词,低声地说。
“有医疗过失的问题吗?”她侧眸,发问道。
毕竟现在是医病关系紧张的时代,再加上媒体发达,稍有医疗纠纷,家属常常在协谈破裂后,就利用媒体嗜血的特性,引发争议,制造冲突。
“在我们多方的讨论之下,医师急救的过程完全没有失当的地方。”蔚呈韬简单地向她陈述方才讨论的重点。
她迅速地抄写了下来。
讨论会持续进行着,总医师依旧站在讲台上接受各方的质询。
这是两人分手后,蔚呈韬第一次这么靠近维琤,近到他的手臂只要再稍稍移个几寸就能贴触到她的肌肤,鼻端散逸着她发梢上淡雅的香味,一丝丝、一缕缕地沁入他的心肺,再度撩拨起他的情绪。
望着她美丽的侧脸,蔚呈韬还是忍不住为她悸动,还是有想拥抱她的渴望。
她离去后,他的心仿佛空了一块,再也不完整。
他在心中苦笑,不知道新的恋情能不能填补旧爱的空缺?
半个小时后,外科讨论会终于结束,大批穿着白袍的医师鱼贯走出会议厅,维琤收拾好手边的资料,偏过头,回给他一记感谢的笑容。
“谢谢你,呈……”维琤顿了一下,改口说道:“蔚呈韬,谢谢你的帮忙。”
少了恋爱关系,他们仅能维持同事的距离,她再也不能亲昵地喊他的名字,也没有思念他的权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