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说:“不瞒你说,我们那里是煤矿。”
周水明心里突了一下,看来对上点子了。他把女人看了看,脑子里的笔飞龙走蛇,快速把女人的样子记下。女人三十五六岁,长得高高大大,奶子、嘴、屁股,哪儿都大。女人的嘴唇格外厚,一片嘴唇恐怕就有二两精肉。女人的嘴唇不好看,唇面子不发红,有点发紫。是了,让女人出来替小煤窑招工,才更有欺骗性。
女人掏出一支烟,安在厚嘴上,用打火机点燃,深吸了一口气,浓烟从两个张圆的鼻孔呼呼冒了出来。她像是想起什么,把烟盒递到周水明面前,让周水明也来一支。
周水明说他不吸烟。
女人说:“我操,烟酒不分家,出门在外的男人哪有不吸烟的!你放心,我烟里面没有迷魂药。世上只有男人想放倒女人,哪有女人想放倒男人的!”
周水明脑子里又很快记了几笔,这个女人说话很冒料,很男性化。他把烟接过来了,心想,你要想得到人家的信任,就得听人家的,顺着人家的意思来。他问:“你们那里是大煤矿还是小煤矿?”
女人说:“说大不算大,说小不算小,中不溜吧。”
“去你们那里干,一月能挣多少钱?”
“我说了你别嫌多,一个月下来,除了伙食费,还能剩一两千块。”
周水明知道这个女人是骗人的,他嘴上说,挣钱是不少。又问:“你们那个矿安全吗?”
“你下窑几根鸡巴毛,上窑还是几根鸡巴毛,一根都不会少,你说安全不安全?”女人咧开阔嘴笑了。
这个女人很会骗人,语言也很生动。周水明也笑了。他又向女人提了几个问题:煤矿叫啥名字?在哪个县?哪个乡?离这里有多远?坐车需要多长时间?这些他都需要知道,知道了他才心中有数,好记下退路。
女人回答得有一搭没一搭,有的回答清楚了,有的回答含含糊糊,女人说:“你鸡巴问号不少呀!问号我认识,每个问号都像一个鸡巴,对不对?我看你像个有学问的人哪,不会是个知识分子吧?”
周水明心里一惊,难道自己说话又带出了什么吗?为了否认自己是知识分子,他也说了一句粗话。他说的粗话只有一个字。
女人认为这还差不多。女人说:“我已经招到一个工人,在那边等着。你要是愿意跟我去,咱现在就走,天不黑就到矿上了。来,我帮你拿行李。”女人伸手把周水明的行李袋子提了起来。
周水明看出女人出手的动作像抢,女人的热情也带有一定的强制性,很符合那种煤窑的风格,他只好跟着女人走。他试探性地摸着行李,说他自己来,自己来,女人就是不撒手。他想,就这样跟女人走,过程是不是太简单了,写成通讯是不是不够吸引人?他脑子里还有几个问题,因问题的采访性都太强了,他没再敢提。
女人说:“你看出来找活儿干的人有多少,一片一片的,脖子都伸得跟鹅一样。我不到人多的地方去招,我一去他们就会围住我。我们不需要那么多人。你碰见我算是你运气好。”
女人把他领到一处铁栅栏外面,果然有一个小伙子在那里等着。小伙子浓眉大眼,拿着一瓶矿泉水在喝。有一个人跟他一块儿去,这不错。每一个人都是他的暗中采访对象,说不定他在通讯中会写到这个小伙子。这样想着,他就把小伙子看了一眼。见小伙子也在看他,他的目光就让开了。可小伙子的相貌似乎有什么特点,他回过眼再看。小伙子上嘴唇中间有一道紫红的疤痕,很显然,小伙子原来是一个兔唇,经过手术,把兔唇缝合上了。缝合的效果不是很好,除了疤痕突出,嘴前面还有一个小豁儿。小伙子见周水明注意他的嘴,就把手中的矿泉水瓶举高,把嘴和鼻子都遮住了。这让周水明又捕捉到一个细节。
女人在打电话,说:“我又招到了一个,你过来吧。”
周水明马上作出判断,骗子不止一个,听电话的人可能是一个男的。
那个人很快过来了,正是一个男人,有四十来岁。男人把周水明上下打量了一下,没跟周水明说话,就要带他们去坐车,情节一点都不曲折。周水明似乎不甘心就这样跟他们走,便掏出自己的假身份证说:“给,这是我的身份证。”
女人说:“我们不看身份证,现在假身份证太多,看了也没啥用。只要人是真的,我们相中你这个人就行了。”
人家上来就怀疑他的身份证是假货,他只好把演戏的道具收了起来。他想,他得弄清这一男一女的名字,这是新闻写作的其中一个要素。他说:“我还不知道两位师傅怎么称呼呢?”
女人说:“他姓马,我姓杨,你就叫我们马师傅,杨师傅。”
不愿说出真实姓名,这表明他们是骗子无疑。周水明说:“我可以看看你们的身份证吗?”
那男人恼了,露出了凶恶面目,说:“你这人咋这么多事儿,你去不去?不去拉鸡巴倒!”
周水明是不想去,对这个男人的粗暴甚是反感。还没上路,这个家伙就这么凶,到了窑上,不知这家伙会凶成什么样呢!可是,他要是不去的话,他怎么卧底?他的报道任务怎么完成?一想到他的远大理想,他受到这点粗暴对待就不算什么了。是呀,他寻求的不正是这个吗,让这两个狼狈为奸的男女充分表演吧。
长途汽车里塞得满满的,大都是带着猪腰粗行李卷儿的民工。他们一到车上挨挤着坐下,就像终于找到了前进方向一样,脸上有了些许喜气,互相开始让烟,车厢里霎时烟雾腾腾,跟烧锅一样。周水明想让售票员制止一下,公共汽车上不许抽烟。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也是一个民工,也应该抽烟,就作罢了。他知道了缝过兔唇的小伙子叫李正东,他和李正东坐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上。后排座位上已经坐了三个人,男售票员大声嚷着挤一挤,挤一挤,他和李正东硬挤着坐下了。最后一排座位比前面所有的座位高出一个台阶,正好便于周水明观察整个车厢里的情况。马师傅和杨师傅坐在前面汽车发动机的扣盖上,正给司机和售票员让烟,彼此挤弄着眼说话。周水明看出来了,大概是司机常跑这趟线,马师傅、